余妈妈眼睛看不见，但听力一向很好。

她听到夏日暖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也听到枝桠上的蝉鸣声，更清晰的，却是女儿唤她“妈妈”的声音。

婆娑泪意涌出，余妈妈悄悄擦了下眼睛，生怕被余绵看到自己在哭，寻着声音的来源处扬起笑脸，这一句迟来的答应等了四年之久。

余妈妈说：“绵绵，妈妈在这儿呢。”

余绵二十二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只有十七岁的小丫头。

此时此刻，她却还和当初一样，满脸依赖的扎进了妈妈的怀里，和小孩似的一个劲儿的用脸颊蹭着余妈妈瘦弱的肩头。

“妈妈。”

她一遍遍的喊，像是要把过去四年缺少的次数全都补回来。

余妈妈也不嫌她烦，就那么一遍遍的应。

余绵的嗓音却突然哽咽住了。

“妈妈，你怎么这么瘦了。”

抱着她时，都是嶙峋的骨头触感，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余妈妈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妈妈年纪大了，本来就没几两肉，瘦点很正常。”

可惜她看不见。

不知道她的宝贝绵绵这几年有没有好好吃饭，长肉了吗。

余妈妈抓着余绵细小的胳膊一点点的摸，嗔了句：“妈妈不是给你留了钱吗？你要好好吃饭。”

不然等她不在了……

顿住思绪，余妈妈叮嘱道：“绵绵，不要挑食。”

“我不挑食的，我现在什么都吃。”

余绵乖乖的应。

两母女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四年不见，没有丝毫生疏，反而愈发亲昵。

余绵向搀扶妈妈出来的工作人员一一道了谢，然后扶着妈妈上了车。

她特意叫了司机过来。

一坐上车，就开始分享这些年的趣事，只剩下甜，粉唇一并高高弯起。

余妈妈抓住她的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细嫩手背，和小时候无二，半点不曾变过。

余绵先是带妈妈回家洗了澡，理了发，然后又带去提前定好的餐厅吃了饭。

前几天像被无限拉长的时间，这会儿却似流沙般飞速从指尖划过。

余绵脑子里一直记得那通电话，对方和她说要带妈妈去医院检查的事。

正好她自己也在医院工作，即便没有这通对话，她也是要带妈妈来医院的。

她之所以当眼科医生，就是因为妈妈。

余妈妈的眼睛不是生来失明，是小时候出了一场车祸后失明的。

她想着，也许有一天，她能够让妈妈再次看见这五颜六色的世界，这是她从小的梦想。

余妈妈原本以为是要回家，等闻到医院那股熟悉的医用消毒水味道时，当即不愿意再往前走了。

“绵绵，妈妈身体没事，不需要检查。”

余绵温柔同她讲：“妈妈，我现在就在这个医院上班，只是想带您来看看我上班的环境。”

听到这话，余妈妈抵触的心思淡了点。

可内心深处还是在拒绝什么，并不太愿意往里走。

余绵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的和她继续解释：“妈妈，现在医疗技术水平提高了不少，检查都很快的……”

她话还没说完——“你居然出狱了？”

略带尖锐刺耳感的音调刺拉划过耳膜，余绵心跳被激的滞停了半秒。

她来不及抬头看向对方是谁，一个打包好的滚烫米粉盒直愣愣地冲她砸了过来。

她下意识抬手挡住，身边却有人反应比她更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哗啦”一声，打包盒砸在地上，食物的香味顺着空气飘浮弥漫开来。

“绵绵，没烫到吧？”

是妈妈的声音。

她明明看不见，可挡在她前面时，总是毫不犹豫。

余绵嘴唇微不可察的颤动两下，米粉盒至少洒了一半的热汤在妈妈后背上，夏天衣服本就薄，汤汁就这么隔着薄薄布料黏在皮肤上。

余绵嘶了口气，她甚至能想到皮肤被高温炙痛的敏感痛楚。

“妈妈，我们先去做检查。”

她二话不说拉着余妈妈的手往医院大厅走。

孟诗歇斯底里的声音再次响起，面容狰狞的瞪着她们：“快来看啊！杀人犯居然提前出狱了！凭什么杀了我爸爸，你们现在还能好好的，还我爸爸！杀人犯，你们还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