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听说黛玉、宝玉吵架,知道宝玉必然伤心,需得她去安慰一下。
宝钗便说要去探望王夫人,与众姐妹分开。
宝钗到了王夫人屋外,听到王夫人在哭诉,说贾政要休她,还要开祠堂审她。
宝钗识趣,赶紧离开。
紧走几步,到了怡红院。
宝钗向麝月秋纹等问了好,又问袭人;方知袭人被罚入圊圈了。
宝钗道:“那个地方,又脏又臭。
袭人那样爱干净,不知她怎么受得了。”
如今,麝月是怡红院的首席大丫鬟。
宝钗不忙着去见宝玉,先和麝月秋纹说笑。
麝月亲自捧了茶来,宝钗喝了一口后,笑道:
“好茶,好茶!这烹茶的手艺,我得多多请教呢。”
麝月忙道:“宝姑娘过奖了,这算什么呢。”
宝钗笑道:“是你烹的啊?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艺。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会子没什么事,坐下来说说话吧。”
麝月便在旁边的小脚凳上坐下了。
宝钗从袭人如何获罪,问到宝玉为何伤心难过。
秋纹麝月一一说了。
秋纹道:“潇湘馆每日大门紧闭,宝二爷日日望着对面的竹子发呆。
今儿还听说,出了正月,奶奶姑娘们就要搬出这园子。
至于宝二爷要不要搬出去,我们还没得到消息。”
宝钗暗思:
“宝玉、黛玉,原先都跟着老太太住。
如今林妹妹要搬回老太太屋里,宝玉就不大方便搬回去了。
这园子里若是一个人也不住,未免荒废;宝玉极有可能不搬。”
想罢,心中有了决议。
几人又说了几回闲话,宝钗便去找宝玉。
那贾宝玉,自从林黛玉不理他,顿感天不蓝、水不清,到处是雾蒙蒙的一片。
宝钗进来,他丝毫也未发觉。
宝钗深知宝玉性情古怪,此刻情场失意,自然是如丧考妣了。
须得用其他事引他注意。
宝钗拍着手进入,宝玉听到掌声,猛地回过头来。
“宝姐姐来了,来了多久了?”
宝钗嗔笑道:“才来一会。
见你在发呆,我想起几年前,有人把你比做‘呆雁’。
我一回想,还真像只呆雁,便拍起手来了。”
宝玉苦笑道:“那是林妹妹呢。
她这会子,不会再把我比‘呆雁’了,只会说我是‘顽石’。
哦,不对,林妹妹连与我说话都不肯了。”
宝钗笑问:“这是为何?
林妹妹一向善解人意,必是你说错话、做错事,惹她不高兴了。”
宝玉道:“哎,我做错很多事,说错很多话。
她连个改正的机会也不给我!叫我向谁说去?”
宝玉说到这里,呜呜哭了起来。
宝钗忙走近宝玉,让宝玉靠在她肩膀上哭泣。
那贾宝玉,几日来一直想找黛玉解释;偏偏黛玉不肯理他。
他欲向人求教,又恐人说黛玉的闲话。
王夫人只说一句:“王嬷嬷私拿东西出去”,黛玉就已经不肯理他;
他若是说点别的,黛玉恐怕会立即搬出去!
他明白黛玉的苦楚,明白黛玉的委屈;
可他不敢,也不能去质问母亲!
黛玉恨他、怨他,都是应该的。
谁叫那个让黛玉受尽屈辱的人,是他的生身母亲?
贾宝玉哭了个昏天动地,把近日的烦恼、担忧、郁闷,全部哭了出来。
宝钗那件青色掐丝如意花卉纹的夹袄,湿了一大片。
秋纹、麝月等人听到宝玉哭泣,早已跑了进来;见宝玉哭得伤心,都不敢劝。
贾宝玉哭够了,郁积多日的眼泪一泄而尽,见宝钗肩上,沾满了他的鼻涕和眼泪。
宝玉十分过意不去。
宝玉道:“宝姐姐,哭坏你的衣裳了。明儿我赔件新的给你吧。”
宝钗嗔道:“一件衣服值什么,用得着你赔?
说句不好听的,我家里如今虽然不比从前,一件衣裳却还坏得起。
倒是你,哭够了没有?若是没有哭够,请继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