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清流当真是清流,又怎会让——”她抿抿唇,壮了壮胆,“让太傅这样,让右相这样,‘乱臣贼子’群起?林家又怎会遭遇此陷害?大庸朝堂,又怎会乱成今日这副模样?”
林舒的眼里,明亮如雪,“这一切与景帝晚年的怠政与听信奸谗莫非就没有关系?这些,又是否会公平地记入史册?”
林舒一口气,起伏有度,徐徐将内心这一番话说了出来,“景帝驾崩在永寿那一年,他死后,之前的亲历者,之前的一切,由谁来纂说?后者?清流?还是右相之流!”
她也不知为何会忽然涌出这一番话,大概,是她刚才在看列国史时,出神地想起来许多事吧。
从上一世,到重生,历经两次抄家。林舒的心境产生了许多的变化。
她慢慢似乎看清了一些过去看不清的事——看清了上京繁华底下,那还在蒙蔽世人的污垢。
也许,还有一点试探。
她于是认真地去打量沈华亭的神情,带着一点点的揣摩。
他用那双深不可测的寒眸凝视着她,微微地眯着,一室明亮的灯火,温暖袭人,而他的周身却仿佛隔绝出一片黑暗。
他长久地望着她,用指背上上下下抚摩她白皙的颈子。
“林玄礼倒是教出个好孙女儿……”
沈华亭压着胸膛里的情绪,面上神态一如寻常。
是从哪一刻,对林舒这丫头有了看法?大概,是她在红叶山上一叩一拜吧。
然而这一刻,这丫头才真是令他惊讶。
“太傅希望史册上如何记载太傅?”林舒见他抬脚朝床榻走去,她扭过身,眼睫轻轻一垂,“太傅的身世,会是个谜吧?”
“不会。”他说。
林舒怔了一下神。她在捉摸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沈华亭抬手将青色的帷帐挂了起来,坐在了床头,拍了拍身侧,“过来。”
林舒乖乖地过来,坐到他的身旁,看到他的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只小瓷瓶。
“脚抬上来。”
林舒又听话地把脚抬起,放到了床上,双手往下抱着膝,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沈华亭将她的裤脚卷起一截,随着白皙的小腿往上,露出她的两只膝盖,他看了一眼,将瓷瓶里的药抹在她的膝上。
“此药有祛疤神效,爱妾的双腿如此白皙,留下疤痕,便可惜了。”
其实疤痕只有淡淡的一点并不严重,但林舒愣了一会。祛疤神效?
她拿手指沾了一点,递到鼻尖嗅了嗅,有一股清凉的气味。他蹙了眉,拿帕子给她手指擦了一擦。
“行了。”
林舒见他抹完了,望着那只小瓷瓶,轻声的说:“太傅可否把这瓶赏赐给我?”
沈华亭瞧了她一眼,把瓶子递了给她,“也好。你自己涂抹个三四回。便差不多消了。”
林舒握着那小小瓷瓶,看了一眼他右手掌心缠着的纱布。
沈华亭起身,走到脸盆架子前去洗手。
林舒自己将裤腿轻轻放下来,视线落在他的床头,看到了一张能遮全脸的黑色面具。
她跪着爬过去,好奇地拿在手里看了看,发现那面具不似市面看到过的面具,透着一股阴森的威严。
沈华亭转身回来,便见林舒将面具举着,遮在她的脸上,那面具比她的脸大了一圈,她拿下来蹙着眉,“太傅何时需要戴面具?”
他目光沉默地看了一眼面具,拿过来戴在脸上,居高临下望着她。
他面上本就没什么情绪,身上总透着一层凉薄的冷意。戴上这副面具,顷刻间,身上更显阴郁冷恻,眼里情绪之深,仿佛无人可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