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大队的鬼子！以游击队的实力，没法和装备精良的鬼子对抗，这次李队长只带着二十来号人前来接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

“那只能听天由命了！”陶露白轻轻叹了口气，他指着罗汉床的孩子说道，“江河，这是你姐和大师兄的孩子，也是你外甥，你带上他，还有桂坞村乡亲，从后山送货的密道逃走，能救一个是一个……”

说话之间，大门口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说话声。

陶江河一抬手制止了陶露白说话，闪身出门。门口还有一名身材高大的游击队员双手端着驳壳枪，身子斜靠在廊柱上，警惕地注视着院门。

“队长，有情况！”陶江河拔枪在手，正要打开机头，却被一双大手紧紧按住了。

队长抬手往上一指，陶江河心领神会，两人迅速爬上廊柱，掩藏在屋顶阴影处。

虚掩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手中端着一个食盘走了进来：“师父，您睡了吗？”来人朝着书房喊道。

书房里的灯光又明亮了起来，里面传来陶露白苍老的声音：“是江湖吗？进来吧。”

昏黄的煤油灯下，陶江湖的脸色显得既晦暗又尴尬：“师父，藤田太君怕您晚上饿了，让我送点酒菜过来。”

陶露白瞟了一眼食盘上的清酒：“我喝不惯日本人的酒。书柜下面还有一坛‘女儿红’，本来是给小囡出嫁准备的……我们师徒喝了它吧。”

陶江湖眼睛顿时一亮：“师父，您愿意让我回归师门了？”

“先倒上酒吧。”陶露白轻轻说道，“小囡，还好了？”

陶江湖倒酒的手抖了一下，醇厚的“女儿红”洒在地上，馥郁的酒香惊醒了罗汉床上酣睡的幼儿，他茫然地坐起身来，睁开眼睛，口中嘟囔了两句，又睡了下去。

陶露白过去将踢落的小被子，爱怜地盖回孩子身上。

“师父，徒儿敬你一杯！”陶江湖端起酒盏，恭恭敬敬地说道。

陶露白接过酒盏：“江湖啊，我一生有四个技艺，‘把桩’技艺我传给你了，‘缮补’技艺，我传给了长子江海，‘制胎’技艺，我传给了幼子江河，小囡江月，我舍不得她整天被烟熏火燎，所以交给她‘掌眼’技法。你们两个一走，等于我陶氏技艺少了一半。”

“师父，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陶江湖讪讪地说道，“藤田太君说了，只要您肯说出制作曜变天目盏的秘诀，他就让我们全家团聚。”

陶露白放下酒盏：“这么说，江月，也成了藤田的人质？”

陶江湖低着头没说话，一滴眼泪掉落在面前的酒盏中。

“江湖啊，这个秘诀其实为师也不知道，只知道放在陶氏宗祠一个隐秘角落里，我听先人说过，曜变天目盏是一件不详器物，祖宗遗训：陶家子孙世代不能泄露秘密，更不能制作此物，否则，驱逐出陶氏宗祠。”

陶江湖抬起头，看了陶露白一眼，那眼神中既有失望，更有怨毒：“师父，藤田太君除了送酒，还让我带句话，明天一早没得到您回复的话，他就要血洗桂坞村。”

陶露白端起酒盏，一口将盏中“女儿红”干完：“我忘了，江海，你不是陶家子孙，只是我从‘孩儿塔’捡来的一个弃儿。你就不用受陶家祖训的约束，那就随我去陶家宗祠吧。”

陶江湖顿时喜出望外：“师父，夜黑露凉，您就不用亲自去了，只要将宗寺钥匙交给我，告诉我放置秘方的地方就行了。”

陶露白呵呵一笑，边起身边说道：“不是陶氏族长，是不能擅自进入陶氏宗祠的。跟我来吧。”

走到门口，陶露白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夜空大声说道：“记住我说过的话！”

没有人知道陶家祠堂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祠堂上空窜出的火苗越来越大，最终照亮了整座桂坞村；没有人知道谁开了第一枪，只知道枪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最后，无数的炮弹在村落里种下一株株黑红色烟火怪树，将整座梅坞村变成人间地狱……

那一夜，庄严的陶家宗祠火光冲天；那一夜，平静的桂坞村枪声大作；那一夜，浓重的血腥气掩盖了桂花的甜香；那一夜，绵延千年的陶氏瓷艺黯然魂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