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宝起了个大早，跑了趟城西。

回来时，顺路从鼎福记买了四碗素面，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青儿的尖叫。

他一脚踹开门，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陆家婶娘见状，把手中的汤勺一扔，抄起门后的扫把，追出庭院抡了过去。

“坏人，我让你抓我儿子，打死你，今日就打死你为我的儿孙陪葬！”

路宝把东西放在院中的石凳上，生生挨了一扫帚，“哎吆，我死了！婶娘大仇得报，快，先吃面补补体力，一会儿咱们继续玩。”

婶娘盯着石桌上的面，咧嘴笑着，变得一脸狂热。

一把抓住过来拾掇的青栀，往石凳上摁，嘻嘻笑道：“快吃，你肚里有娃，可不能饿着。”

路宝拍拍青栀的肩膀，让她安心吃。

进门后看到贺兰絮盯着那盆糊糊发呆，好奇地用汤勺搅动了几下。

耸肩道：“之前听你的，找过不少大夫来瞧，都说婶娘得的是心病，无药可医。你要是觉得吵，不如换处宅子！”

贺兰絮口中发苦，但跟陆家婶娘比起来，似乎算不得什么。

便苦涩笑道：“就住这里，好让我时刻提醒自己，家仇在肩，尚未得报。”

路宝沉吟良久，“她好歹能骗骗自己，假装陆统制和大姑娘还活着，可你呢？越清醒，越受罪，依我看，倒不如跟她一样！”

贺兰絮要是真疯，军中兄弟都会抢着照顾她，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沦落到陆家婶娘这副样子。

可贺兰絮比任何人都清醒，每年回武州祭奠，其他兄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自知这想法过于茫昧，路宝讪讪一笑。

贺兰絮没往心里去，“失心症无法根治，但仍有方子可以压制病情，我会想办法找来的。”

前世，秦鸢归宁那日，秦家宁昌侯府里的一位姨娘不知何故，突然得了失心疯，狂笑着把顾游往自己院里拖。

这可把顾游吓得不轻。

他回府后，宁可在东侧院睡冷板凳，都不肯见秦鸢一面，甚至听到府里的下人提秦家，都会浑身发抖。

顾冬儿听说此事，千方百计通过宫里太医找到了一个良方。

秦府的姨娘服用后，病情真有好转，隔年还给秦太傅添了一子。

秦鸢的生母气得七窍生烟，来顾家哭天抹泪，找秦鸢诉苦，住了两个来月，才不情愿地回去。

现在想来，那日没有跟顾冬儿彻底翻脸，是明智的。

吃完面，陆家婶娘心满意足，又回房睡了。

听她鼾声如雷，贺兰絮又心疼又好笑。

这些时日以来，青栀逐渐从路宝和贺兰絮身上学了不少逗趣的法子，渐渐发现，只要别让婶娘闲着，她发病的次数就少些。

路宝一连好几日进进出出，总算把贺兰絮的房间布置得有几分女子闺房的模样。

他见青栀对婶娘尽心，一并在陆家婶娘的房间里做了隔断，让青栀也能睡得舒服些。

青栀一口一个宝哥儿围着路宝转，叫得路宝脸都臊红了。

他离京那日，陆家婶娘比以往都要精神，拎着好几个包袱往路宝马车上塞。

见马车就要离去，她眼眶泛红，“渊儿啊，你娘子就要生了，你可得赶回来！”

路宝配合道：“知道了婶娘，快回去吧，当心身子。”

婶娘撩起袖子，擦着眼角，扭头便扶上了青栀的后腰，“为了我陆家，辛苦你了，兰佩啊，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婶娘去做。”

青栀对此万般苦恼，哭笑不得：“婶娘，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辛苦。”

门外只剩二人，贺兰絮走到马车旁，往路宝手里塞了一封书信，低声道：“回武州后，记得帮我把这封信送去韩府。”

路宝小心地贴身收好，一脸纠结，“韩家二公子跟你兄长是拜把子兄弟，他要是知道你在京都的处境，其他兄弟定坐不住！”

“姑娘，他们一旦进了京，海子戎早晚会有所察觉，到那个时候……”

贺兰絮看着马车里的几包袱石块，神色黯然道：“到时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能因他一人，让兄弟们寒了心！”

说完，她呆愣地抚摸马鬃。

前世武州那一战之后，海子戎在信中说，路宝死于北苍乱箭之下，与他同样遭遇的，还有被父亲委托给韩家照顾的众兄弟。

而听命于海子戎的人，几乎都毫发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