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最强烈的情感,莫过于恐惧。
而最强烈的恐惧,来自于未知。
贺兰絮知晓自己的未来,所以无所畏惧。
但陆家婶娘不知道。
一手把陆渊拉扯成人的陆家婶娘在陆渊赴死的那一刻,已恨透了贺家,失去至亲的痛苦让她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有时候她会把院中的树,水里的鱼,甚至墙上的一块石头当成陆渊。
她本该可以含饴弄孙,悠然自得地度过晚年,可惜,美好一切都随着那个冬天的雪冰封定格。
此后也不会随着任何一个春天而融化,重新燃起新的希望,直到她的生命走到尽头。
她的心,或许早已一片荒凉。
路宝说的还是含蓄了些,贺兰絮深知,陆家婶娘根本不待见自己。
他之所以在海家那么说,不过是想为她找个合适的借口罢了。
贺兰絮把药粉洒在手心的伤口上,感受钻心的痛楚。
听到青栀关门的声音,凄然一笑。
前世,她跟顾游成婚之前,把陆家婶娘托付给海子戎照顾,但一个月后,老人家便过世了。
事发突然,贺兰絮只能推掉顾冬儿主持的宫宴,回到这里送了她一程,把青栀带到了顾府东侧院。
为此,顾冬儿大为不快,撺掇秦鸢断了东侧院份例。
秦鸢见缝插针,在顾冬儿面前好一番添油加醋,连顾游也怀疑贺兰絮对贵妃是否已无敬畏之心。
这份嫌隙直到顾冬儿初次有孕之后才算化解。
如今时光倒流,陪伴老人家的机会就在眼前,她说什么也要在替姐姐姐夫尽尽孝。
天还未亮,贺兰絮被一阵呼天呛地的哭声惊醒。
“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
“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让我老婆子断子绝孙,受这份苦!”
“姓贺的没一个好东西,都该死,该死!”
白发苍苍的老人,光着大半个身子,在房里上蹿下跳,指谁骂谁,把能摔能砸的全都丢在了地上。
青栀劝不住,更拉不动她,神色慌张躲在一边抹泪。
贺兰絮推门而入,青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往她身后躲。
“姑娘,婶娘她又疯了,好生吓人!”
陆家婶娘一见贺兰絮,突然停止了闹腾。
随手抓起衣服,就往自己身上套,“渊儿,你回来了?婶娘给咱家娃做了小衣服,我找来给你看!”
她蓬头垢面,胡乱披着一条床单,开始满屋子里翻找。
口中念念有词:“这是虎头鞋,这是百衲衣,还有百福肚兜……”
贺兰絮扭头说道:“青栀,去灶上煮些米粥,再备点小菜,你若饿了便先吃。”
青栀点头走了出去,但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犹犹豫豫地踮起了脚尖。
在贺兰絮耳边小声道:“姑娘,婶娘昨晚临睡前还骂你呢,想让我随她一同回乡下去,今早我刚说到你,她就这样了。”
青栀怕她生气,没敢细说,见贺兰絮面不改色,便想再说清楚些,却被贺兰絮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去吧!”
陆家婶娘找了半天,突然嘿了一声。
捧着一堆烂树叶走到贺兰絮面前,拉着她就地一坐,如数家珍地一一介绍。
“瞧这虎头鞋,是不是虎头虎脑的很可爱,这可是裁缝铺子新上的花样,我花了一只鸡的钱买来的。”
“渊儿啊,别小瞧这百衲衣,京都人不地道抠门的很,我在安乐堂门口讨要了三个月,才凑齐这么多布料。”
“等小孙孙一出生,你给他穿上,等他再晓事些,一定告诉他是婶娘亲手做的,嘿嘿!”
“还有,你看这个……”
贺兰絮噙着眼泪,从她手里接过树叶,刚想夸她手艺好,脑袋上就被重重砸了一下。
“你个天杀的,还我儿子,给我儿子偿命!”
陆家婶娘端着痰盂,双眼血红地瞪着贺兰絮。
看她起身,咬着牙把痰盂砸了过去。
贺兰絮毫无防备,被她那要命的狠劲砸得头痛欲裂,眼泪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她无法想象,青栀要是挨这么一下,会不会当场昏死过去。
贺兰絮不想开口与一个疯人辩解。
扯下她身上的床单,把她双手捆住,横抱着放在了床上。
然后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