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换了一身衣袍,负手转了一圈,看着封弥过半的卷子,喃喃道:“朕忘了,还有先封弥再判卷这一茬……”
规矩不可乱破,他忍住了,没有下令翻出乔时为的卷子。
秘书省着作郎任覆考官之首,他上前接话道:“回官家,进士科三百五十八份卷子,须先封弥卷首,由初考官批阅,判定等次,再送覆考官精审二讫,才得以初定等第。”
以玉篇中字为号,分为“上次、中上、中次,下上、下次”五等,亦称作第一甲至第五甲。
又言:“初定等第后,一甲、二甲的卷子送至六部详定官处,由几位上官草拟一二甲之名次,以供官家参详。”
便是说,官家要看到乔时为的卷子,至少要过初考官、覆考官、详定官三道手续。
官家点点头,未显露目的,道了一声:“辛劳诸位爱卿了。”
顿了顿,吩咐道:“苏围,江南新贡一批早春龙井,令温少丞送几袋过来。”饱含关爱之情继续道,“彻夜批改卷子,少不了要喝些茶水醒神。”
“诺。”
“臣领赏。”
待殿中省将“几袋”茶叶送来,众人才知道,几袋指的是几大布袋。
这么多茶叶,叫他们干嚼不成?
原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岂料夜深人静子时初,苏大总管领着几个宫人过来,笑道:“官家命老奴过来,将诸士子的稿纸取走,请大人行方便。”
丑时荒鸡,辗转难眠的官家,终于拿到乔时为的殿试稿纸。
十灯照一纸,纸上仅一句。
纸上先是写了“臣闻,天纵明君,并隆五三”,被一笔粗墨划掉,须极仔细才能辨读出来。
后修修补补,才写成“敬仰高风,咏歌叹徳,开明盛世”这么一句。
显然,相较前一句,后一句重在“盛世”,更为含蓄一些。
“朕之子民,对朕寄予厚望呀。”
今夜之明月清风,更柔和了几分,朦胧了高墙黄瓦的棱棱角角。
又言:“篇末能有如此真挚诚挚之言,其正文必定更甚。”
“官家,夜深了。”
“月色正佳,朕再坐会儿。”
“官家,明日还有大朝。”
“无妨,朕必定能……醒来罢。”
……
三百五十八卷,初考官、覆考官鏖战一夜,白日继续熬神,几经争辩,数请翰林院,终于初评五等。
与明代赐第不同的是,大梁殿试五个等次人数并无定额。
譬如今年初评第一甲十二人,第二甲二十八人。
第一甲、第二甲赐进士及第,第三甲赐进士出身,第四甲、第五甲赐同进士出身。
……
殿试后的第二日,集英殿将一甲二甲四十卷依序送至六部,由六部主官填写一二甲名次,供皇帝参考。
这一过程需要花上三五日。
卷子虽是封弥的,然区区四十人,哪份卷子是谁人的,诸位详定官心里皆有数。
卷子最先送至吏部。
吏部尚书出自三槐堂,是王相一手提拔起来的。
送卷的官吏才走,王相便从后门进来了。
“六叔且坐下读卷,侄儿为您斟茶。”
王相最先翻出乔时为的卷子,才读几句,便凝眉沉思,愈读神色愈重。
读到一半,长叹一声,将卷子合上,没再继续读下去。
他下定主意,吩咐道:“将春生填至第十三名罢。”
“啊?”王尚书蓦地起身,诧异道,“春生昨日复述文章,六叔不是说他有望名列前五吗?便是春生略输此子,也不必落至二甲罢?”
“春生与他,皆十五岁。”王相沉声道。
王尚书哑然。
小于十七岁的士子,要赐第授官,朝廷是极慎重的。
王相解释道:“若是没有乔时为,你我可为春生当堂争上一争,以春生才识具佳为由,保住他的名次。可如今,乔时为不管文章立意、见识见解,乃至于文风辞藻,皆远胜于春生,你说,即便官家有意权宜行事,他会先选谁?”
又问:“朝中那些言官、谏官,一旦攻讦乔时为不成,他们会将矛头指向谁?”
王相无奈,道:“是以,前有乔时为,将春生放至一甲,只会令春生成为替人当刀的,只怕最后连二甲都保不住。”
“唉——”王尚书哀叹一声,有些忿忿道,“既生瑜,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