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拿过陈师傅手里的东西，转身向阳台看书的刘主任走去。自打他们进屋，刘主任静观其变，一言不发，戴着眼镜，时不时挑眉看看这边的战况，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向。一张报纸始终是没放下来，运筹帷幄的拿捏着分寸，刘主任对这些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年暑假为了孩子上学的家长，堵车、堵人 、堵门，更有甚者翻墙进来。父母爱子心切，也能理解，但是名额有限，都是操作好了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刘主任坐在藤椅上，斜对着阳台的花草，我爸在距离1米之远的距离停了下来，站得笔直。屋里只有刘主任翻报纸的声音，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态，我爸更加自愧。

没有一个人能在位高权重的人面前趾高气昂。“我今天是来找您的，刘主任，我是齐天的父亲齐圣，我儿子今年7岁，我来的目的就是想争取贵校入学名额。”说罢，我爸把东西放下。刘主任还是没说话，只字不提，又是一片死寂。

“我不是本地人，祖籍安徽的，孩子一年级读完，申请二年级。今天确实是冒犯你们了，我给你们赔个不是，确实是替子心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望刘主任和夫人能理解。今晚的事，我非常抱歉。”我爸深深鞠了一躬，为了孩子，有委屈是必须能承受的。刘主任抬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结果仍旧沉默。我爸被压的胸口快爆炸了，这种无声的回复蹂躏着他残存的尊严，这种沉默不语的无视击毙了我爸最后的委屈求全。

“听闻刘主任爱喝茶，我老家安徽，好茶就数太平猴魁。今日给您带点品鉴。好茶也要遇知音。”我爸拿出口袋的信封小心放在茶几上。丝毫不敢越矩送礼注定失败。依旧没有回话，陈师傅已然看不下去了，“夫人，这孩子聪明着呢？天赋极好。贵校有什么要求您可以说，我们绝对服从安排。”

刘夫人冷冰冰回了句“看天赋，都是爱迪生。”

“对，穷人的孩子不看天赋看什么，看政策拆迁，我那十八弯的穷乡僻壤不知何时才能灯火通明。我也不想不请自来，孩子上不了学，我也是求了好多家，没有办法，我才行此下策。穷人的孩子只能拼天赋和努力，仅此而已，别无所拼。今天实在抱歉，告辞！”我爸沉闷的说完，转头就走。

“带上你的东西。”刘主任看着报纸上的学习报道，漫不经心的说着。

“东西是我今晚的赔罪。”我爸停下脚步，这句话犹如霹雳。

“招生是校方的事，非我一人决断。”刘主任收起报纸。

“知道，知道。我们就是想问问需要做哪些准备工作。”陈师傅赶紧顺坡下驴，打了个圆场。

“东西带回去，上学是国家的教育。”

“自古以来，没有空手拜访的说法。”我爸语气低了许多，他巴不得拿回那些东西。

“下次拜访可以去学校，目前我还没有退休的的打算，这些东西已经构成行贿。”刘主任说完转身回屋，关上门。

刘夫人拿起东西就塞到我爸手里“回吧，多看校方信息。”砰地一声门关了，希望之门再次关闭。提着东西，信封窝在手里，钱静静地躺在那，反倒心里没底了。出来脚步反倒更加艰难，沉甸甸的东西，向往光明，回归黑暗。短短的几分钟，大起大落。陈师傅摇摇头。

“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刚还说你上路了，你咋一进去就下高速了。”陈师傅气急败坏地拿出香烟盒，随即点火，吸上一口。

“我，我，实在是……”我爸沮丧的垂着头，两眼无神，看着六楼刘主任家的窗户发呆，心里很不是滋味。陈师傅骂骂咧咧。我爸负罪感超级强。

“真是，这个刘主任拽什么，不就是孩子上学，要不是为了孩子，求我来我都不来，”陈师傅气急败坏的指着窗户说。

“没有，我的问题。”我爸小声说。

“哎，也别灰心，毕竟大领导都是一次不行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为了孩子咱委屈点没什么。不丢人。”陈师傅搂搂我爸的肩膀。

树叶沙沙作响，鸟虫鸣叫不止，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什么也没发生过。望着暗淡月光，愁容爬满面孔。

“别吊死在一个人身上，明天换个学校。小齐，你人生才起步，这才刚见到一点人间烟火，何必放弃。”陈师傅安慰到“没什么大不了，脸面是这个社会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有钱就是面子，没钱就是鞋垫子，实在没必要过于在意。哪怕你刚才不说那番话，刘主任也不会一口答应。一个名额有多紧俏，你比我清楚，这可不是菜场买菜那么方便，大家都是削尖了脑袋挤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