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并不容易,解璘犹豫挣扎了很久。他一直低着头,灯光之下,他笼罩在阴霾中,结成一团化不开的愁云;或者是一座千年冰封的雪山。
等云散开,等阳光;等雪化开,等春水。
没有耐心,怎么能行呢?
而刚好,等待,是陈沉最擅长的事之一。陈沉能等,也愿意等待。他一直握着解璘的手,甚至都没有改变姿势。只是加大了嗓音,说话的对象换成门外的两人:“谢谢你们今天能来,就不送了。改天,我们再约。”
外面的人听懂了意思,叩了一响表示回应。之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
送走客人,小楼里真正只剩下陈沉和解璘两个。
而就在陈沉以为解璘又将长时间沉默下去时,解璘却突然搂住他的腰,不似刚才那要命的力道,可亦足以让他的整个人,都陷进解璘怀里。
然后,解璘很轻松地抱起了他,再稳稳地把他放到了沙发上。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冰袋。”
不忍再看陈沉额头上鼓起的大包,手腕处勒出的红痕。解璘只觉得如果再多看一眼,他一定会去捅自己一刀,或者把刚才抓陈沉的那只手打断。
这是他能想到的忏悔的方式。
拿来冰袋,试了几次都不敢下手。
“我手劲太大了……”解璘懊悔着。
可陈沉并没有接话,而是直接按着解璘的手,将冰袋贴到自己的脑门上。闭上眼睛,长舒一声:“好舒服。”
“陈沉,对不起……”
果然是道歉么?
陈沉睁开眼睛,对着解璘微笑:“没关系。”
解璘看得呆了,眼里又蒙上一层水汽,舌根好酸:“你今天,对我笑了好多次。”
“我只是不喜欢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我知道。”
陈沉的眼神突然认真:“解璘,你愿意告诉我吗?”
“嗯。我都告诉你。”刚才的失误不能再发生,解璘决定坦白一切,“也请你,不要放弃我。”
陈沉给了他承诺:“我答应你。”
陈沉换了个舒服的动作,解璘靠着沙发,他躺在解璘怀里。手里的冰袋重新交给解璘,而他则捏着解璘的手指,摩挲他掌心,最后又将其抱在了胸口。
他们两个,所有的身体接触都是那么的自然,融洽,全然看不出竟已分离十年。
不需要特别回忆,甚至不用梳理思路。那些荆棘铺就的过往,历历在目,以至触目惊心,从不敢忘。
安静的冬夜,夜风发出厚重冰冷的喘息,他们就像无家可归的旅人,栖息在每一处屋檐,听着屋里人儿的秘密。
解璘的声音很轻,比雪化时还轻。
他要剖开那段不愿回首的过去;那块包裹着疼痛的夹心;那已根植进血肉,长成身体无法代谢的器官。
“我刚才是应激症发作,就是通常说的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也叫PTSD。”
陈沉如临大敌,他万万没有想到,解璘的失常,竟是因为创伤后遗症!
当年经历过车祸的他,知道那有多难受。一度不敢上街,不敢坐车,甚至听到鸣笛的声音都会不受控制地浑身僵硬。
这是一种可怕的意识与身体剥离的酷刑。
他在九死一生后患上PTSD;那么解璘呢,解璘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
“十年前我到英国后,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回来。但那时的我,没钱没护照,总不可能游过大西洋吧。况且那时家里又出了变故,我妈只有我了。我想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要领着你堂堂正正地进家门。所以我告诉自己必须强大,我要向母亲证明,我对你的真心。”
“后来母亲答应我,如果我在二十五岁以后还不改,就不再干涉。我高兴极了。我开始听母亲的话,认真读书。”
二十五岁——陈沉算着,那时的解璘是十九。也就是说,一个有自己的权威与意志的母亲,为儿子的坚持妥协的时间是六年。
不算短,但比无期有望。
那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谁和谁的悲剧呢?
“大学一年级时,我遇到了——Kevin。”
迟疑过后,答案抛出。让解璘介怀的,给他创伤的,是这个Kevin。
“他和我一样是华人,比我小一岁。我关照他,可他却有了别的想法。”
又是感情的祸事?这个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