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承嗣的身体猛地一僵,伏在地上的手痉挛了一下,他身后的众人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刀承嗣的声音带着哭腔,头磕得更低了,“定是……定是附近山里的流匪!蔽庄一向安分守己,绝不敢窝藏匪类!惊扰了王驾,草民万死难辞其咎!请王爷治罪!”
陈易骑在马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秦青洛似乎对刀承嗣的辩解毫无兴趣,她甚至没有追问那些“流匪”的来历,只是继续用那冰冷的语调说道:
“本王此来,是为核查南疆丁口田亩册籍。刀土司,你治下三寨十八庄,去岁上报丁口几何?田亩几何?今岁可有增减?”
刀承嗣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伏在地上,脑子飞速转动,声音更加谦卑:
“回……回王爷,去岁上报丁口两千七百二十一人,熟田三万八千三百亩……今岁……今岁风调雨顺,人口或有少许添丁,田亩……田亩也略有垦荒,具体……具体数目,还需庄内账房仔细核对簿册方能呈报王爷……”他回答得含糊其辞,末了殷勤讨好道:“敝庄虽然寒陋,也可勉力接王爷大驾一夜,明日就能将簿册呈上……”
安南王的声音微微上扬,平静道:“现在核对。本王在此,等你呈报。”
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刀承嗣还想开口,迎面见铁甲鳞光,再多的话也憋了回去,晒谷场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刀承嗣等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h/u~l¨i*a!n^b!o′o-k?.^c+o_m-
陈易的目光扫过那些紧闭的门窗,仿佛能穿透土墙,看到里面无数双同样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
铁鳞军就地整歇,征用了庄园内各处房屋,刀家的大厅都挤满了铁甲,装饰的皮草一下踩得灰黑,刀承嗣吩咐仆役们送上种种美酒佳食,马厩里的战马们大口大口啃食着精饲。
兵过如匪,莫不如是。
甚至可以说,并未掳掠妇女擅杀百姓,更无强取豪夺,军纪已算极其严明。
陈易一路扮作亲卫已久,习惯自由来自由去的他略有不舒坦,此时也算喘了口气,能四处走动走动。
他先前留意到那战战兢兢的老农,看到他离去的方向,想了想,便朝那处而去。
那是间夯土垒砌茅草盖住的农舍,陈易直接推开了门,朝里面走去。
老农吓得目瞪口呆,还不待回过神来,便听人问道:“老伯,今年收成如何?”
老农还未回过神来。
陈易想了想,再问道:“这…就你一个人住?”
老农终于反应过来,木讷地摇摇头,颤颤道:“他、他们没、没穿衣服。”
陈易默然片刻,而后问道:“收成如何?”
老农还是没回答,屋子深处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陈易目光扫过这屋子:一个歪斜的泥灶,一口豁了边的破锅,墙角堆着几个空瘪的麻袋,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他放缓了声音,尽量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又问了一遍:“老伯,今年田里的收成…如何?”
老农似乎被这第三遍询问拉回了一点神志,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
“收…收成…老天爷开眼,今年…算好的。一亩…能打一石多…谷子。”
他说着“好”,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只有更深的愁苦刻在皱纹里。
陈易心中微微一沉。在江南,一石多已是极低的收成,但在这南疆,或许真如他所说,算“好”了,可这“好”,显然没能改变什么。
“那…交完土司老爷的租子,剩下的…够吃么?”
“租…租子…”老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这两个字是烧红的烙铁,他下意识地朝门外望了一眼,仿佛怕被人听见,声音带着哭腔:
“交…交不起…交不起啊!官爷…交不起!”他几乎是扑倒在陈易脚前的泥地上,额头重重磕了下去,发出沉闷的响声,“官爷!求您做主啊!租子…说好是五成…五成啊!可…可刀老爷家…他们…他们拿走的…不止五成!不止啊!”
陈易眉头紧锁,看着脚下这个卑微到泥土里的老人,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扶起他。
他知道,他扶了,老人就不敢控诉了。
“他们说…要‘结亲钱’…刀老爷家的小少爷讨小老婆,庄里每户…都要出三斗谷子当贺礼…不出…不出就是不给面子,忘了刀家的恩…”老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