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没想到,南疆的形势这般复杂……行事也要这么狠辣。”
“你还有的学。”
秦青洛冷冷道。
……………
临去前,陈易再度路过那老农的门户,推开了门,老农仍旧满脸惶恐,料不到陈易行事这般果决狠辣,纵使如此,回过神来后又一次跪了下来,又哭又泣。*0~d^i*a′n′k-a?n¨s¢h_u′.?c\o!m·
陈易这一回把他扶了起来,应了他几句奉承话后,问道:“老伯,在这过得这么苦,怎么不去县里?”
刚刚还掉眼泪的老农抖地僵住。
他拧过头,满脸惊恐地盯着陈易。
见陈易问话并无恶意,老农慢慢缓过劲来后,有些生硬且惶恐道:“县、县里……做好多工,地、地没法种。”
陈易不动声色,而后又问:“县里纳的粮不是就十五税一么,农忙时无役,农闲时帮工,王府都是有明令的。”
老农嘴唇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呆呆地问:“哪、哪座县里?”
“就最近的文石县。”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老农拼命摇着头,好一阵后,理顺舌头道:“…县里交得少,干得活要多太多,给差爷抬轿、修路、垦荒、挖煤…都、都要我们干,人一走走好几天,几个月,饭都没有,地就给人占了,荒废了,苗都给整死了……”
陈易默然片刻。
他一下不知,安南王府追查隐户,对于这些人而言到底是福是祸,纵使他心向王府,也知道是福少祸多。
老农还在继续说:“几十年前…县里有个教书的,想去龙尾城敲鼓,给人半路拦下来,当着大家的面打死了,大家在县里活不了,活不了才逃过来的……这里粮布要得再多,还是有一亩地种,能有一亩地种…不怕活不了。”
陈易听到这里,已无话可说,他默默放下一贯铜钱,嘱咐老农藏好,便起身离开。
………………
林荫浮过甲面,成队的铁鳞军踏上归途,安南王往后侧眸,眼角余光里,陈易策马赶上队伍。
“为何耽误?”
陈易正欲开口,秦青洛便平静陈述道:
“无变故而耽误者,依律当斩。”
“王爷舍得斩我?”
“寡人是问你有何变故。”
陈易微敛眸子,从话语间体会到一丝不可多得的关切。
他略加斟酌后,缓缓道:“我寻了个隐户问了一问,许他回县入籍,他竟不肯。”
日光透过林叶缝隙在她冷玉般的甲胄上投下斑驳光影,秦青洛眼中并无多少意外,
“王府新令,归籍者免赋三年,分田耕种。”
“不错,王府新令何其之好,难道不及在这坞堡里做那刀家的佃奴?可他们偏偏就当了隐户。”陈易顿了顿,继续道:“王爷明鉴,王府新令自然是仁政。然则……那隐户言道,县衙所行,与王府所颁,南辕北辙,判若云泥。”
“细说。”
“其一,赋税徭役,名实不符。”陈易开始转述,语气尽量平缓,“王府明令十五税一,农忙无役。可到了文石县,差役下乡,巧立名目,十五税一成了虚文。更兼农闲之时,名为‘帮工’,实则强征。抬轿、修路、垦荒、挖煤……动辄数月,自带干粮。田地无人照料,荒芜废弃,青苗枯死,一年的指望就此落空。待他们筋疲力尽归来,田地或被他人侵占,或早已荒废。赋税未减,徭役反增,生计全无,岂敢回县?”
秦青洛没有打断。
“其二,胥吏横行,鱼肉乡里。”陈易继续道,“王府分田之策,本是良法。然地方胥吏,上下其手。良田美地,尽被其亲信豪强圈占;贫瘠坡地,才分与归籍流民。更有甚者,以‘查验’、‘丈量’之名,行索贿敲诈之实。稍有不满,轻则鞭笞枷号,重则罗织罪名,家破人亡。百姓视县衙如虎口,宁受土司盘剥,尚有一线苟活之机,亦不敢踏入县衙半步。”
林间响着马蹄踏在落叶上的沙沙声,铁鳞军的队伍在后方沉默行进。
陈易深吸一口气,声音更沉:“其三……吏治败坏,申诉无门。”他顿了顿,抬眼直视秦青洛,“那提及,数十年前,文石县曾有一位教书先生,目睹不公,欲往龙尾城告状鸣冤。结果……人未出县境,便被差役拦截,当众活活打死!此后无人敢言,无人敢告。百姓活不下去,才逃入土司之地,纵然刀家盘剥甚重,至少……尚有一亩薄田可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