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说的话都已说完,其中如何意味,任谁都听得明白。
可出乎陈易预料的是,自始至终,这高大女子只是微微动容。
林间一片寂静。
秦青洛端坐马上,身影挺拔如松,阳光勾勒出甲胄冷硬的轮廓。
“王爷…”
“寡人知道。”秦青洛平静道:“赋税虽重,民犹能生,徭役若重,民无所逃。”
陈易略略沉吟,眼神一时复杂难辨,
“你先前与我说‘有人鼓动’,看来王爷知道为何会有人鼓动,也知道为何那些隐户会听信鼓动。”
他话音出口,并不急躁浮动,他并非幼稚之徒,更不会信什么朝廷的本意是好的,只是下面的人还是执行坏了,与其说朝廷被人蒙蔽,倒不如说朝廷对下面的人会执行坏的事,从来心知肚明。
“文石县如此,南疆诸县,十之七八,大同小异。”陈易顿了顿,缓缓道:“哪怕胥吏横行、吏治败坏,也要他们去丈量田亩,编户齐民,征缴赋税。”
秦青洛微微前倾,甲片在光线下折射出冷硬的线条,面对陈易似有苛责的言语,终于缓缓回应道:
“县衙如根须,这些根须,多是腐朽,寡人岂不知其弊?岂不厌其腐?
然而,若土司反噬,野夷劫掠,流民失序。届时,寡人拿什么弹压?拿什么震慑朝廷鹰犬?又拿什么……”
她的声音在这里有了一瞬微不可查的停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峦迭嶂,投向那风云激荡的北方天际,再开口道:
“……去应对这即将到来的…天下之变?”
陈易再度沉默。
秦青洛所说的话,他不会不清楚,其实历代安南王皆是如此经营南疆,而经过三百年的励精图治,如今南疆相较于中原,已是赋税极轻,徭役极薄之地,否则也不会有大量的流民迁徙入此地。
林风穿过枝叶,带起一阵细微的呜咽,安南王略微沉吟,缓缓道:
“寡人知你有妇人之心。
待寡人把诸土司一削,财多、地多、民多,可缓一时。”
陈易略有诧异,微挑眉头,道:“…王爷在安慰我?”
安南王这一回倒并未否认,反问道:“是又如何?”
陈易喉头动了动,垂下眼帘,声音低沉而平稳:“卑职,明白。”
秦青洛不再言语,轻夹马腹,战马迈开沉稳的步伐。铁鳞军沉默地跟上,盔甲摩擦的声响在林间回荡,冰冷而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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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陈易心思略有繁复,一路上解去甲胄,便直扑自己的院子。
不过,祝莪已远远看到他回来,便选了一件较为宽松的衣裳,迎上了他。
“我不擅长跟她一块去办事。”
忽见祝莪,陈易像是卸去些许担子,如此道。
“官人是有压力?”
“的确,”陈易笑了下,而后略有无奈道:“她说我有妇人之仁,把我埋汰得不行。”
此话一出,心思敏锐的祝莪一下便猜得七七八八,跟着略叹了口气后,似想到了什么,眼睛反而一亮。
“王爷极少如此直接埋汰,她素来礼贤下士,官人且往好处想想,”她顿了顿,道:“难不成王爷这话是在说…要纳官人做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