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墙上黑黢黢的影子在真实地提醒着她,有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身后。
但他似乎不想叫她看见他。
好像回到了九岁时,知道自己有个“影子”,却从未见过他的存在,她寻他寻了两年多,八百天。
又等他等了一千四百天。
此刻她明明“看见”了他,却又看不见他。
总是这样,只要他不想让她找到,她便永远无法找到他,只能在原地焦灼地等着,等的心都冷掉。
但她却不像小时候一样,再执着于捉迷藏了,她想要更笃定的、真实的幸福。
她突然走到墙根,将自己贴到墙上,身后的黑影便将她完全笼了起来。
她藏进了影子里,没有再回头。
身后的人抬手想碰下她的肩膀,犹豫了下还是收回。
“阿艮。”埋头良久她才喃喃低叹,“你怎么才来啊……”
但答案好像也不怎么重要。
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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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烟想了明白,转过身子,影子已迅速躲了开。
她却走到牢房中间坐下来,然后直接仰面躺倒,想着这回你要躲到哪里呢?
还能遁到地底么?
猝然的摆烂姿态令身后人嘴角微微弯起,终于还是投降。
只要她想,她总能逼着他现身的。
影子没有再动弹,随着越仰越低,油灯微弱火光的映照下,一袭黑衣慢慢出现在她的视野。
就像十一岁那年,在花灯烧灼的璀璨中,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但那时剑眉高鼻桃花眼的十六岁少年,已经长成了颀长挺拔的男人。
可,依然看不清他的脸。
那张脸戴了黑色面具,连带整个人几乎都涂成了黑色暗影。
暗影离她越来越近。
一只手迅速托住她的脖子,没有让她后脑磕到地面。
他弯下身推着她坐了起来,又要退走。
“阿艮!”她失神叫了一声,怕他再消失,抬手拽住了男人的袖子。
袖子妥帖的、顺从地握在她的手里。
刘子恨高高站在原地,只能看到嘴角以下的脸庞清瘦如刀削,却撇过脸去不往她那边看。
他习惯了在暗中注视她,此刻却不敢跟她的眼神对视。
“你找我……有事吗?”杨烟本不想这么说话,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这样。
没事的话,他肯定不来找她了,对吧。
“上穷碧落下黄泉”,很可笑的承诺不是吗?
心底虽然暗戳戳地希望,他只是到孤独寂寞的牢房里,看她来了。
男人终于转过头,面具下眼眸黑沉沉望不到底。
“有事。”他慢吞吞道。
还是熟悉的、说话简短的磕绊模样。
杨烟松了一口气,丢开了他,无趣地从地上挑了根稻草,咬到嘴里。
也像她小时候一样。
“说吧。”她盘起了腿,仰头望着他。
“劫狱。”他毫无情绪地答。
——
南边彭州,临运河码头的一座小镇。
石板街上氲着蒙蒙细雨。
“说吧。”客栈里,苏可久坐在桌前,拿折扇敲了敲手心,清淡眉眼望着面前浑身尽湿却一脸铁青的男子。
“王爷夜闯下官下榻之处,所为何事?”
天刚黑下去时,冷玉笙冒雨骑马寻到此处,二话不说直接踹开房间门。
守卫士兵不敢阻拦,也拦不住。
他拳头立刻砸到桌上:“运粮船明早就得放,本王没时间跟你掰扯!”
桌面登时崩掉一片木头。
“实在是雨太大,河水暴涨,怕行船不安全。”
苏可久笑着解释,这才起身作揖行礼,又提壶给他倒了碗热水。
“殿下淋了雨,又长途奔波,先坐下喝些水暖暖身子,我去嘱厨房煮姜汤。”
冷玉笙却心急如焚,哪有什么心思喝什么汤。
昨日收到那封密信,说杨烟身世泄露,要待斩——他只觉天旋地转,得亏被萧玉何及时扶住。
“殿下?”萧玉何问,“出了什么事?”
冷玉笙摆了摆手,却又揪住他衣领问:“你几日离的京?可听说有什么谋逆案在审?”
“三,三月二十……下官来之前,还不曾听说。”
萧玉何如实回答,他向水部郎中自请来济州后,过了五六天才得到批复得以成行,临走时京城还是一派平静。
除了来来回回关于各地春汛的奏报。
冷玉笙知道三月十八父皇要召杨祚议亲,难道消息被按住了?
真要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