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盯天空,纵他目力不差,在翻飞的瘴气里,也只能望见一片雪亮的光。
他搓了搓手,掌心血渍干涸,一搓就有血屑簌簌往下落。
这边和尚依旧闭目念经,金色的流沙从他的身边淌过,佛光里金莲盛开,又在魔吼里黯淡。
尸将骑着一匹肉块拼成的巨马,坐在马上,挥舞长刀,颇有几分生前征战沙场的英姿。尸兵摆脱金莲束缚,跟在他的身后,有些竟知道拿起地上散落的兵器。
他挥动长刀,一刀更比一刀快。
叶蓬舟挡在和尚身前,鬼哭与长刀相接,忽地,他一脚踹在巨马上,翻身飞起,丢给迟露白他们一物,“迟兄,你们把耳朵堵住。”
迟露白接过他丢来了几粒黑丸,和师野分好,塞入耳中。
下一瞬。
尸魔张口,人头狞笑,地面震动。
迟露白胸口发闷,眼前一黑,手撑着地面,好半晌才缓过来。师野的情况不比他好到哪里去,惨白着脸倒在地上,双目无神望着天空。
士兵们东歪西倒,被波浪掀翻。
迟露白来不及喘气,马上往上看,心中想,他离得这样远,耳中还塞着药丸,都遭不住魔音,可妹妹离得那样近,首当其冲,又该如何?
气浪掀起少女的身体,他望见她的身子如飞鸟般跃起,劈开眼前的触手,但却有一条触手从暗处钻出,笔直冲向了她,触手顶端的惨白人头大张着嘴,露出尖锐牙齿。
“阿雪!”迟露白大声喊。
音浪震得逢雪脑袋嗡嗡,什么声音早已听不清,妖魔变得更加癫狂,一根根血肉藤蔓触手朝她刺来,那些人头张开嘴巴,嘴里全是一排排细密的牙齿。
她的手臂早已麻木,好在过往练剑练得勤,挥剑已成本能,身子在触手间跳动,斩断那些狰狞的人头,把他们“渡”到彼岸。
但小腿忽地传来一阵剧痛。
低头看。
一颗人头从下方飞来,死死咬住她的小腿,钻心剧痛从腿上传来,温热鲜血马上沁湿了裤脚。
剑光一闪,触手被斩断。但人头依旧直勾勾看着她,猩红从嘴角滴落,死死咬住她的腿不放。
牙似乎穿透皮肉,钉在了腿骨上。
逢雪几剑把人头斩成两半,见它依旧不松口,旁边又围绕上千百个惨白狞笑的人头。
剑影翻飞,斩断十几颗头颅,小腿一阵剧痛,身子被巨力往下一扯。
仓皇之间,只好提剑往下刺。
忽有一根触手飞来,趁着剑客分神之际,重重击在她的后背。
逢雪眼前暗了下来。
身上红衣亮起层柔和的光,云婆婆用百年香火织成的法衣,又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尸魔的触手没能刺破云衣,将她撕成碎片,然而这一下依旧撞得不轻。
她的身子登时便飞了出去,吐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好似都被轰移了位。
逢雪脑子嗡嗡作响,身子疲乏沉重,她在空中被撞飞,本能伸手捏诀,干涸的经脉却传来涩痛,而右手掌心被鲜血浸得滑腻无比,扶危从掌心滑落。
她想攥紧剑柄。
但刚遭重击,身体无力,连手都握不紧。
扶危便滑过掌间,笔直往下坠,掉进尸山里。
剑客失去了手里的剑,还有什么可依靠?
逢雪脸颊惨白如纸,大风吹动发丝,昏暗的视线逐渐清晰,黑暗里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孔挤满眼帘,它们张开长满利齿的嘴巴,五官扭曲,有的脸在大哭,有的脸在大笑。
大风席卷,天地昏暗无光,妖魔露出千万般恶相。
……
“滴哒——”
“滴答——”
水声淅沥,天空飘起蒙蒙细雨。
逢雪站在雨中,面上冷厉之色渐褪,显得几分茫然。
她眨了眨眼睛,雨珠顺着眼* 睫滚落,洗去脸颊的血泥。
不是在榆阳厮杀吗?
有尸兵、尸将,有一个逆天而生的妖魔,地底下,还有马上便要苏醒的上古妖魔。
怎么来到这里?
逢雪神情更加警惕,毕竟,妖魔也能将人拉入幻象里。若不能及时脱身,只消分神一瞬,她就会被外面那些人头啃得渣都不剩吧。
可是放眼望去,看不见半点血腥。
四周是一片茫茫的水泽,水汽迷濛,雨点打在水面上,涟漪相连,层层叠叠。
她坐在条小舟上,泛舟湖海。
逢雪此刻却无泛舟湖上的雅兴,她攥紧掌心,却发现手中无剑,只能仔细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被拖入幻境里。
想到什么,她微蹙起眉,手抚上自己胸口,问:“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