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
曾荣春第二日日暮时分回来,看到的就是早已凌乱不堪的内室。
精美的纱幔和衾褥全都沾染了血迹,地上对着那些包扎用的白巾,甚至刀片。
屋内没再看到旁的人,许是有医师来过,就连床榻旁的针灸包和皮手套都没拿走。
姜馥迩躺的地方,被血染透的软床上早已是具再无生气的僵硬尸身。
邶恒正坐在床旁脚踏上,背靠着床架。他脑袋埋在双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曾荣春快步上前去探看姜馥迩情况。
刚摸到手臂,就发现她早已僵硬地像块木头。那张被血染脏的脸颊,就像开至极盛的白兰被掐断花枝又染了污泥的样子,全然枯萎的雕零样让曾荣春都颇感心痛。
相较於去悼念已经死去的人,曾荣春眼下更担心的是邶恒。
虫王洞穴里发生的事仍历历在目。
而后他一个那样盛气凌人的大少爷又几次不顾身份救姜馥迩於水火,可见他是用了心的。
姜馥迩的死对他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的沈重打击。
“大公子?”
曾荣春极小心地躬身试探。
他本是带着好消息回来的,自知误了时辰,却存着侥幸,想将师父留在碰头点的那本古籍交给邶恒争取一线生机。
谁知邶恒竟先他一步找到同样的书,摊放在桌上。
看到敞开的那页内容,曾荣春视线大致扫过,才发现内容与他手里那本不尽相同。
但虫芽藏在心腑又扎根稳固,从心腑取出百足还需借助一种叫麻衣的草药才能迫使虫芽将百足从心腑上拔出,从而在方寸间用刀尖将其剔除。
虫芽好歹也是虫王培育的极恶之物,从寄主身上脱离自然会立即寻找其他寄主,更会在邶恒毫无防备时攻击他或者逃窜到别处去。
但邶恒此时并不像被虫芽攻击过,至少被附体后的表现应为目赤高热,汗流不止。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虫芽跑了。
曾荣春心下一紧,当即向后一退。
他又问邶恒:“大公子,虫芽去哪了?”
邶恒依旧维持姿势,他懒於发声,又可能是无法接受猝然的变故而无力回应。
曾荣春便更急了些。
“姐姐身子都僵了,虫芽若是不妥善处理只怕会闹了大祸害!更何况,姐姐被它寄居这样久,那东西早就习惯了姐姐身子,并且也绝不再是只幼虫!”
“若她再次寄居到姐姐身上,只怕会变成虫王洞穴里的孤芽傀儡那般!!甚至要比那东西还可怕!!”
此时危机迫在眉睫,曾荣春蹲跪下来,试图劝邶恒顾全大局。
“孤芽傀儡在虫王洞穴里多少还能被地形制约!若是真流落俗世,只怕会把这里变成与西境废城相同的地方,更甚至让这里所有百姓陪葬!最终变成个惨不忍睹的乱坟冢!”
“我心中之痛不亚於大公子!但逝者已去,大公子还要想想这座小城,甚至西梁境内那些如姐姐一样的少女!”
“大公子忍心她们就这样被恶毒之物蚕食嘛?!”
“尽管这是在西梁,但大公子也曾做过高高在上的智者,也不希望生灵涂炭,无辜百姓遭殃!”
“虫芽只能寄居在未婚配的少女身上,若还没逃出这个房间,怎么都能把局势挽回!大公子——”
曾荣春的话未讲完,就听邶恒突然冷笑起来。
他笑声中藏着悲凉和绝望,像嘲笑又像不屑,听起来并不令人感到轻松和舒适。
“那东西死了!”
“死了?”
这个说法令曾荣春大跌眼镜。
他不记得那本书上写了将虫芽杀死的方法,更甚至说他不清楚邶恒是怎么断定虫芽真的死了。
他心中惴惴不安,又问:“大公子怎么知道虫芽真的死了呢?虫王培育的邪物生命力十分顽强,即便死了也不会就如普通小虫那样再无杀伤力,说不好只是假死?”
邶恒忽然擡头,眼神却是空洞至极。
“我将它身体一斩为数段,从中流了不少金色黏液的东西。”
他朝手边落下的幔帐瞧了眼,随手一攥,“攀到外面的触角全化成金液,流进这些布料了。”
他不敢往姜馥迩的方向瞅,自己扶着床架晃晃悠悠起身,似乎腿早麻了,起身的动作看上去并不流畅。
曾荣春这才意识到姜馥迩灰黑的脸色下,隐约镀了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