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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的思绪纷繁覆杂,让人无端忧虑丶喘息不得。李佑强制自己停止漫想,闭眼调整气息,试图进入安眠状态,但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在黑夜中清晰得骇人,扑通丶扑通,击穿耳膜。他深吸一口气,无奈睁眼。
为何心烦意乱?他并不是不知缘由。自从白日无意间听到卢国公和岑大夫谈及儿女婚配,李佑的眉头便拧作一团,不时浮想起熟悉的倩影。有城外的眼神交错,有大安国寺里洒脱私语,有淅沥雨中朦胧的眼眸,有浩荡雪地里银铃笑声,更有除夕子夜的巧遇。
是喜爱吗?摸不透。但此刻,他确实在害怕失去。
呵,都从未拥有,又何谈失去?
长在祖父祖母身边的人大抵都像他一样吧。看皱纹爬上祖母额头,看霜白染上祖父鬓角,幼年的李佑总为他们的衰老而难过,祈求时光慢些走,又希冀自己早些长大,多矛盾啊。然而,越是握紧,手中砂砾漏得越快,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仅剩祖母一人而已。
他是羡慕萧五娘的,羡慕她能如此生动丶坦然丶鲜活地活着,羡慕她有让人快乐的无穷力量。
要是她属於我,该有多好......
突如其来的想法冲破黑夜,李佑心跳加快,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第一缕晨光注入长安城,半宿没睡的李佑精神不错,在出门朝会之前先去了祖母院落问安。祖孙两不知谈的什么,比以往用时略久。
“郎君一大早便来哄老夫人开心呢。”仆妇见老王妃笑得嘴角合不拢,也凑趣道。
“好好好,总算盼到这一天。”老王妃中气十足,年前还发愁佑儿的婚事,这才过几天啊,好消息就来了。卢国公萧家的五娘不错,别院相处几次,她也喜欢得紧,活泼又知礼。佑儿自小被他祖父练得太狠,正需要烂漫灵动的小娘子。
门庭差异她是不在乎的,活到如此年岁,虚虚假假的东西早已看清。而且,佑儿性情是有些清冷的,能走进他的心的人不多,她们这些做长辈的有愧於他。
老王妃眼角纹路加深,目光炯炯地呼来门口的婢子,“派车去请清河长公主,就说我有事托她帮忙。”
“喏。”婢子一刻不敢耽搁,赶紧出去传话。
老王妃见人跑远,嘴里又絮叨着:“我还冤枉慧能法师哩,下次去大安国寺务必添上一笔香油钱。”
“肯定是老夫人虔诚。”仆妇听到这,早清楚有什么喜事了。
话说清河这一天也是晕晕乎乎的,云里雾里地进了卫王府,而后百思不得其解地出卫王府,随即马不停蹄地奔去亲仁坊找大嫂高氏商议。侄子李佑怎么看中阿宜的呢?难道真是在骊山别业结的缘?阿宜真有福气,以后可不能小觑了她。
爆炸性消息通过清河传到高氏手中。两妯娌平日客客气气的,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难得有坐一起喝茶的时候。当然,她两现在也没在喝茶,彼此默默无言地对望。
“公主,妾没听错吧。”高氏端起茶盏又放下,“卫王对阿宜倾心,老王妃托您来探听?”
“正是。”清河消化得久一点,相较之下镇静许多,“如两边有意,叔母再遣媒人上门。”
高氏“......”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啊,心情略覆杂,没想到侄女可能嫁得比亲女儿还好。但转念想,如果阿宜真成为王妃,萧家也能更兴盛。然则,还得和国公商量再做决议。
於是,当晚一声“什么”响彻萧府后院,话音里带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卢国公囫囵吞咽下滚烫的茶水,显然,被炸弹消息波及的伤员再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