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着眼，脸上维持着死亡前那一瞬的惊愕和不可置信，已死得不能再死。

马兵司、大理寺很快有人赶到，听说是审刑院盯着的某位疑犯出事，自然不愿多事，很快办了交接，将案子丢给沈惟清。

沈惟清看着李鹊桥，无奈摇头，叹道：“本想着你精明半世，滑得跟泥鳅似的，总该自保有余，就没提醒你小心给灭了口。”

韩平北苦笑，“他这个算什么？千方百计逃出来找死？”

沈惟清道：“以此人的油滑，但凡嗅出一丝危险，必定有多远跑多远，然后找个乌龟壳藏身。看来和他约在此处见面之人，是他信任之人，至少绝不认为对方会杀自己。”

韩平北怔了下，看向桌上的茶具，说道：“你确定他约了人？确定是他约的人是杀他之人？你看此间茶具，一壶茶配了四只茶盏，却只倒了一盏，应该是他自己所用。既未倒茶，他约的人应该还未至吧？”

沈惟清道：“他并未倒茶，可能因为相约之人刚到，未及倒茶；也可能因为相约之人不愿或不喜喝茶，李鹊桥与他相熟，便不会客套地为他倒茶。”

说话间，王四已快步入内，禀道：“少主人，盯着这雅阁的兄弟，抓到了嫌犯！”

韩平北眼睛一亮，“可以啊，逮着现行了！”

王四便面露尴尬，为难道：“但小的不敢确定。或许，其中有所误会？”

沈惟清听出蹊跷，“这人……有什么不对？”

王四道：“他……少主人和秦小娘子都认识。”

王四击掌，两名乔作寻常茶客的手下，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大胖子推了进来。

沈惟清怔了下，“小钱儿？”

因着这亲昵里带着种猥琐无耻的叫法，沈惟清在玉津园第一次见到钱界就记住了他。

沈惟清还知道，这个倒霉的游侠儿，不幸绑架了“柔弱”的秦小娘子，从此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活儿没了，钱被劫了，游侠儿当不成了，饿得实在没法，投奔了始作俑者当伙计，必要时还得当沙包，受众人千百种锤炼……

钱界见到沈惟清，松了口气，哭丧着脸叫道：“沈郎君，不是我！”

沈惟清淡淡道：“你不是小钱儿？”

钱界舌头打了下结，方能答道：“我是……钱界。但不是我杀的人！我进来时李鹊桥已经死了！”

沈惟清看向押他进来的王四手下。

那手下慌忙答道：“少主人，我等发现李鹊桥进入这处雅阁后，立刻盯紧了门窗。其间只有一名伙计入内送过茶，后来掌柜和伙计进去打过招呼，然后就这人鬼鬼祟祟从门边溜进去，好一会儿才白着脸出来。我等觉得不对，奔过来看时，便见李鹊桥倒在地上。眼看这人要跑，所以赶紧拿下了他。”

钱界叫屈道：“我进去时他就已经死了，不是我干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由着你们抓了！”

他其实也想过反抗，可一想撞上这等祸事，不小心牵连了阿榆，那个再三叮嘱他护住阿榆的主人，不知会怎样收拾他。

何况小娘子自身也凶残，那什么天香摄魂虫，能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韩平北纳闷道：“你是阿榆店里那个新来的伙计？你不在店里招呼客人，跑这里来喝茶？”

钱界真的要哭了，“小娘子昨晚忽然问我有没有查到鹊桥真人的下落，我说没有，她便说要我何用？然后安、安七娘子将我一脚踹出来了，我只好赶紧打听消息……”

这一打听，还真让他打听到了。还未及去那小寡妇家寻找，今天又听同行告知，这位出现在了杏春茶坊，他自然不肯错过机会，匆匆赶过来。

谁知见到的竟是一具刚被杀害的尸体呢？

王四疑惑道：“钱兄，不是我信不过你，但我手下说，你在屋里待了好一会儿。既然发现凶案，为何不赶紧叫人报官，却在屋内盘桓？”

钱界苦着脸道：“他是小娘子让找的人，如今忽然死了，我总得看看有无线索，小娘子问起时才好给一个交待吧！”

沈惟清淡淡问：“那你查到了什么？准备给阿榆怎样的交待？”

“……”钱界沮丧得胖脸快要垂到地上，“没有。我在屋里找了找，没见其他人或凶器。”

什么都没找到，还被当成了凶手……

王四道：“可钱兄，我的人一直盯着这里呢，除了你，就没见旁人出入过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