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惊得连忙捂住嘴，心口狂跳，惟恐发出些微声响，会惊动外面官差，将她也拉出去打一顿似的。

阿榆却无所谓，倚着案几盯着那犯人看着。

那犯人被拖曳于地，耷拉着脑袋，披散着头发，看不清面容。

他的衣衫上已沾了许多血迹，但尚能勉强看出原先应是靛蓝色的，在受刑和拖拽里破损了好些地方，勾出了长长的丝线。

阿榆仔细想了下，沈惟清昨日所穿衣物，似是天青色的中衣，石青色的外袍，质地细密，形制宽大，显然跟这人的穿着有异。

且这人的身材明显比沈惟清矮了一大截。

但阿榆莫名觉得那犯人有些眼熟……

犯人很快被拖远了，地面留下触目惊心的道道湿痕，散发着令人战悸的血腥味。

她皱眉，随手拿起一块蜜糖果子，慢慢地品着。

果子本该酸甜交加，可舌尖再灵巧地舔舐卷动，都是木木麻麻的，仿佛她尝的不是蜜糖果子，而是一颗干涩的石子。

杭氏托了阿榆的福，也不用吃狱卒分发的照得出人影的稀粥。

她看阿榆专心品着蜜糖果子的模样，也拿了块藏起的胡饼慢慢啃着，边啃边问道：“小娘子，你不担心他们对你用刑？”

阿榆道：“用刑？不就是打得血淋淋么？”

“会……很疼。”

“真疼得受不住时，我便说官家是我亲叔伯。”

“嘶！”

杭氏一个不慎便咬了自己的舌头，也顾不得吸气，便“嘘”了一声，左右看看，方低声道，“这话岂能胡说的？真追究起来，能灭了你九族！”

阿榆笑了起来，“灭我九族？好啊，我倒要瞧瞧，谁能灭我九族，又怎么灭我九族！”

她低头去翻食盒，又找了甜瓜子来嗑。

杭氏瞪她几眼，再次确定这小娘子不是胆大包天，便是真的背景强大。她不敢再说，专心地啃胡饼。

昨天送来这许多吃食，这两三日应该不会有人再送了吧？或许她该省着些吃。

话未了，便听得脚步声起，昨日那推官又走到了囚室前。

跟在他身后的狱卒一言不发地打开门，又悄无声息地远远退开。

推丞推门步入，瞥了眼隔壁的杭氏。

杭氏顿时着了慌，忙将胡饼藏到袖中，连滚带爬缩到自己牢房的角落里，不敢往那边再看一眼。

推丞满意，这才堆着笑脸走向阿榆，将手中的竹编食盒放到案上，和声问：“秦小娘子，饮食可还适口？睡得可还安稳？”

阿榆看他和气，也便站起身来，答道：“蒙君关照，吃得好，睡得也安稳。”

推丞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李参政叫我传话，让小娘子略略耐些性子。若有想吃的想玩的，悄悄吩咐下官，下官能办到的，必定尽量办到。”

阿榆笑道：“我真觉得此处挺好的。我自己的屋子也就那样，不比这里舒坦多少。”

推丞听说过“秦家孤女”的遭遇，倒未质疑她言语，只轻笑道：“横竖再将就一二日吧。”

阿榆听他口吻，应该很快便能放她自由，目光闪了闪，“江九娘那案子，没攀扯我？”

推丞道：“从小娘子偶遇李参政，到入茶坊喝茶，里里外外至少有三名伙计、五名茶客，证实小娘子始终与李参政在一处，中途并未分开或离开过，而江九娘比小娘子晚到，小娘子没有任何机会碰到那把双心壶，怎能是下毒之人？何况沈郎君也再三说了，此事与秦小娘子无关，应是江九娘身边的人发现小娘子来到茶坊，临时起意，叫了小娘子过来，想毁小娘子姻缘。”

阿榆立时明白，她和沈惟清被押入大理寺后，李长龄怕是立刻便有了行动，为她寻来了一堆证人，力证她与下毒之事无关。且沈惟清也怕她被连累，言语之间也不断为她开解。

阿榆的过错，无非是打了江九娘，却与杀人之事无关。

她顿了下，轻声问：“沈惟清呢？他如何了？”

推丞也不隐瞒，低低答道：“昨日王四被抓，是因为他被人出首，说住处暗藏鸩毒。”

阿榆不觉变色，“什么？搜到鸩毒了吗？”

王四是沈惟清的人，若他藏有鸩毒，沈惟清当真难逃杀人嫌疑了。

果然，推丞叹道：“钱少卿、丁推官当即就押着他去搜了，可不巧，真就搜出来了！但王四说，他根本没藏过鸩毒，必是有人栽赃陷害。昨晚到今天，上了四五道大刑了，死去活来好几回，还是一口咬定，沈家没给过他鸩毒，他是被冤的，少主更是被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