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三教九流,手边的确有些见不得人的毒或药。但鸩毒罕见,沈家没有,他也无处寻觅。
我问过他近日的行踪,基本可以确定,那鸩毒,应该是我们入狱后、他忙着为我们奔走时,被人藏了进去。”
“能推断出具体的时间吗?”
“四月初十,就是我入狱的当天夜间。”
“确定?”
“确定。王四武艺寻常,但心思极细,每次出门时都会做下暗记。
初十那天,他傍晚时得到我出事的消息出门,至十一晨间打听得差不多,他预备前来探监,让阿涂他们给你预备饭菜,自己则回去换干净衣衫。
当时他发现暗记被动过,但检查后发现家中要紧物品或贵重之物并未遗失,以为野猫或老鼠偶尔触及了他的暗记,遂放心离开。”
“所以,那鸩毒并未放在他寻常藏宝之处?”
“藏在床上,垫褥之下。”
“很多人家会下意识地将要紧物事藏在床上。”
“王四这等人,绝不会和寻常人那般,将东西藏在床上;但官兵搜查,必定会搜查之处,一定是床上。”
二人对视一眼,竟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明悟之意。
许王即便想教训沈家,但还不至于行嫁祸之事。
毕竟死的是许王妃的亲侄女,无论是许王妃还是江家,还是希望找出真凶,为江九娘报仇。
这个以鸩毒嫁祸王四,要坐实沈惟清罪名之人,极可能是谋害江九娘的下毒真凶。
此人极不简单,藏有权贵家都罕见的鸩毒;
消息灵通,清楚办案细节,知晓官府行动,才能抢在官府行动前,潜到王四家中放入鸩毒;
深谙人心算计,甚至可能猜到朝堂倾轧,猜到沈惟清可能因为立场而成为疑凶;
胆大心细,无惧沈府的权势,无视王四的手段,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四家中放置鸩毒,让沈惟清百口莫辩,也给了大理寺对他施以重刑的借口。
阿榆低声道:“若真凶来自江家,或是与江家熟识之人,一切就能解释了。江家人正谋划对付你,这人有机会煽风点火,更有机会洞悉先机,利用王四嫁祸你,正好可以撇清自己。”
沈惟清点头,“江九娘虽不是好人,但也说不上心机深沉。她当时的神色,分明以为给我下的是迷情药。她并不知,她两心壶里所下之药,已被换作鸩毒。”
阿榆同意,“两心壶是江九娘带去的,她打算用迷情药放倒你,待生米煮成熟饭,借许王和江家的权势,迫你娶她。她根本没有动机杀你。”
她未曾挑明的是,彼时江九娘已然知晓阿榆乃是冒名之人,有更大的筹码逼迫沈惟清放弃阿榆,转而择她为妻。
沈惟清听得她坦荡荡地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眸子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一心一意跟他研究案情,一时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摇了摇头,咳了两声,伤处便被扯得撕裂般疼痛,待要皱眉,又忍住,缓缓道:“可这位江家的熟人,究竟和江九娘有多熟?为何能在两心壶里动手脚?
若只是换了药,这人想害的应该是我,江九娘也的确将毒茶倒给了我,为何却是她中毒而死?”
阿榆沉吟道:“难道她在你不曾注意时,不小心错手给自己倒了毒茶?可如果她早先弄错的话,为何后面又能给你倒上毒茶?”
沈惟清低叹:“此事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我仔细回忆过,钟儿为我们各倒了一盅茶,后来江九娘为我添茶,为她自己添茶,手指有过拨动机关的小动作,当时便被我看在眼中,并因此识破了两心壶。”
“她并无机会给自己倒毒茶,且她那盏茶的确无毒。
大理寺注意到此处疑点,也同意让林奉御复验当时封存的所有点心、茶包、茶粉和茶水,确定只有两心壶的其中一腔和我那盏茶里有毒。
大理寺和江家确定江九娘是在雅阁内中的毒,才会认定是我使计令江九娘喝了毒茶,苦苦拷问……”
阿榆听他声音沉了下去,支在柱子上的手微微颤抖,知他疼得难忍,不由握了拳,高声道:“莫急,等我寻出真凶,再一个一个找那些蝇营狗苟的奸滑小人算帐!”
因她的声音高了,连躲远的钱少坤都听到了,只觉头皮炸了炸,不由掏了掏耳朵,有些庆幸自己听了鹂儿的话,并未亏待过这小两口。
鹂儿果然是他的小福星,日后还得多听鹂儿的话……
钱界望着青黑色的屋顶,只觉满心都黑漆漆的。
小娘子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只在乎她家郎君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