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少坤低声抗辩道:“我何尝不知,你不想让她瞧见你这副模样?可、可她自己急着过来嘛!”
阿榆的目光便也冷冷地瞪了过去。
钱少坤头皮一麻,忙向后退去,嘿嘿道:“你们聊,我去外面瞧着。”
待他离开,阿榆方道:“我过来给你送些吃食。”
沈惟清早已瞧见她手中的食盒,雪色的面庞浮出一丝柔和笑意,“嗯。”
牢内有张小案几,旁边也铺了坐席,显然是沈家安排人送进来的。只是案上席上,都沾了不少血渍。
阿榆取帕子擦了擦,但血渍干涸,根本无法擦除。
沈惟清拉过旁边的紫檀色外袍披了,略略掩了中衣或干或湿的血迹,缓缓起身下床,淡然笑道:“不妨事,就这样吧。”
阿榆瞥了眼他难掩狼狈的模样,忽然便想起在食店初次相见的情形。
一身青衣,清贵高华,淡泊从容,仿佛与世俗的暄嚣格格不入。
可终究是世俗的暄器,将他踩得一身狼藉。
她低头打开食盒,从中取出一小壶酒,倒出些酒来,蘸着酒擦拭,果然有效。
她忙要再倒些出来时,沈惟清忙上前道:“哎,莫倒了,留给与我。”
他走得急了,临到小案前踉跄了下,阿榆一抬手将他扶住,却闻细微的“丁”的一声,却是绾发的玉簪自他松散的发髻掉落,一头黑发随之披散,本来没有血色的面容更显苍白。
沈惟清轻笑道:“见笑了!”
他忍痛欲俯身去捡时,阿榆已眼疾手快地捡起簪子,对着灯笼的亮光看时,却见簪头的如意云纹磕掉了一小块。
阿榆笑道:“你看,簪子真的会掉地上,真的会磕坏。”
沈惟清便沉默地看着她,朦胧灯火下的眸子清澄如月,说不出的柔和,却偏偏又有一团幽亮的火,炙热而撩人。
气氛忽然间诡异而暧昧起来。
阿榆看看簪子,再看看沈惟清,心口莫名地阵阵发慌。
她张张嘴,想分辩几句,又抿了唇,皱眉。
她真的只是想起他的误会,随口一说;但这么随口一说,难道不也算是解释?
她并非不在意他赠的簪子,更非有意跌坏他赠的簪子。
何况如今簪子已然修好,整整齐齐地簪于她的发际。
凝眉垂眸之际,她那烦愁苦恼之色已溢于言表。
那神色落于沈惟清眼中,心底那份柔软和无奈,更放大了无数倍。
当日赠簪时阿榆所言经历,未必是真;但传言里她的嚣张得宠,必定是浮华掩饰下的假像。
魏羽那封信函中可能有真相,但江九娘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宣娘子,说到他跟前的,必定是她最不堪的。
可她究竟是怎样的人,他从来只能半猜半疑半琢磨。
明明心悦之人就在眼前,可她于他竟像一道无法握紧的影子。
想搭理他便搭理他,想去找李长龄便去找李长龄,知晓他苦候不悦也不肯给半句解释,簪子摔坏也似漫不经心的模样……
“阿榆……”
他无奈而认命地叹息,抬起手来,欲抚向她面庞。
阿榆忙退了一步,将簪子递过去,挤出笑意:“你再不吃,这些东西便凉透了。角子和烧饼倒也罢了,明日还能吃;但炉焙鸡若是凉了,风味便减了大半。”
沈惟清微笑道:“好。”
他接了簪子,略有些艰难地跪坐到席上,抬臂要先将黑发束起。
只是他后背和胳膊上都有伤,动作稍大,便牵引得伤处疼痛,额上便又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阿榆这时也才想起,以沈惟清的爱洁,若行动方便,断不会让自己凌乱至此。
她不由道:“我来!”
她一把夺过沈惟清的簪子,以五指为梳,小心地替他梳发。
他的发丝乌黑柔软,从掌心滑过时凉凉的,微微地痒,便让她那怪异的心慌又冒了上来。那剔过人骨的手便有些不听使唤,一缕缕的发丝不时从指尖溜开。
阿榆长长地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低声解释道:“我手有些笨。”
沈惟清觉出她指尖在头皮一次次抚过,却甚是愉悦,轻柔一笑。
“先前你被钱界那个笨贼抓走,遗下了一枚打了一半的丝绦,瞧着甚是精致,哪里手笨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让你帮着打完呢。”
他捡着了,自然是他的。
若是她为他打完,就能算作她赠与他的,——便如他赠她发簪那般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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