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名

长生是顺顺利利地被除名了。

而作为长生的前养父，贾大福被通知来接他的那天，穿的还是当初送他来时的那件颜色暗沈的破麻布衣服和满是补丁的麻布裤。

他的境况似乎并没有改变，就连那副笑上堆满的皱纹，也还是显得滑稽可笑。

跟着贾府的安排，众人走了一个过场，而后让贾大福象征性地把长生领出府。

两人先后出了门，长生瞧着贾大福佝偻的腰和杂乱的白发，却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想了想，他说：“贾大福，近来怎么样？”

听见长生叫他的名字，他忙得转过身来，本就佝偻的腰再度弯下去：“老爷，叫我黑毛就好，大名怕污了您的嘴。”

他这话说得卑微，长生试图勾起一个笑来回应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勾起。

欲笑而无笑，最终就只能化为苦笑。

而幸好，贾大福低着头，没有发觉他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家里的东西已经被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给卖得差不多了，就靠着几亩地和家里的婆娘织点布过活。”

这哪里是不好，简直是苦到极致了。

长生长叹一口气，却没说话。

他也没注意到，当他叹气时，一直低着头的贾大福小心翼翼地擡起头来看过他一眼，之后却又惶惶不安地急忙收了眼神。

若是当初没有把他送往贾府该多好？

瞧着眼前俊朗的公子，明知道不该，可贾大福还是忍不住幻想。那自己就能有两个儿子，亲儿子不成器没事，可他有个好的养子，也能给他养老。

现在呢？只求能从亲儿子手里保住几亩地就好。

地面上落了一滴泪。

贾大福抹了把眼睛，看见不远处的药铺，堆着皱纹笑：“老爷，我先走了，有事您多吩咐。”

长生微微颔首，没有多留他。

弯腰哈背，贾大福鞠几个躬，小跑着走了。

凝视着他的背影，长生仍旧是一言不发。

而药铺里，面容清秀的男子走出来，手里还晃荡着那把崭新的折扇：“我还以为按着你的性子，又会去给他送钱呢？”

声音耳熟，长生转头一看，原来是秦钟。

“我又不是真的观世音菩萨”，长生一挑眉，神色无奈，“都说救急不救穷，这话不是没道理。他舍不下他的亲儿子，就算给他金山银山，最后也都能被败光。”

秦钟不置可否，但还是说着：“能怪谁？他的儿子，不是他自己教养出来的吗？当初纵着的是他，现在吃苦的也是他。”

说这话时，秦钟没有多想，仅仅只是就事论事。可等到把这话说完，他不由得回忆起自己的父亲，才觉得自己失言，转而变换其他话题：“邵且衣已经考中贡士，现下也不需要你的银钱了。”

“挺好”，长生说着，向药铺内走去。

秦钟跟在他身边，想了想，笑道：“你刚才还说`救急不救穷'，那之前怎么暗地里帮助他？”

“他和贾大福不一样”，长生回忆起他当时的眼神，莫名微颤，“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同样是处在困境，如果是贾大福是被圈养的羊，他就是被束缚的狼。”

秦钟点头，以示明了。又想起邵且衣瞧见科考排名时，眼里的兴奋和快意，他不由得感慨，这匹狼已经要从束缚里挣脱了罢。

而自己呢？

这次考场的失意，让秦钟再一次叹气。心情有些不愉，他拿药之后朝长生行礼，回家去了。

秦钟走后没多久，小药童见无事，也向长生告辞，先行离开。

药铺里就只剩长生一人。

夜色有些深沈，但长生因着近日里的事情，有些莫名的激动，没有丝毫睡意。又因为现下也无人来瞧病，就坐在木桌旁，翻阅医书，时不时做些笔记。

空气安静地有些过分。

可逐渐，这份安静似乎有被打破的预兆。

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由铺子远处传来，那脚步不快不慢，显然并不着急。

既然不着急，那就肯定和我无关了。

长生如此想着，被脚步声牵动的思绪又转回医书。

直至透过桌底，瞧见一双破旧的布鞋，长生才擡头，发现有人正站在他的对面。

因为之前心思集中，长生还没留意到人。而现在擡起头来忽然发现一个大活人就站在自己跟前，他的心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