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旧事
我幽幽擡眸盯上他那双蛇瞳,阴暗湿冷的地牢里,那对眼睛闪烁得像两颗暗夜中的星辰。
“没有。”伽萨重覆道,“我未曾杀他。”
我将双手交叉叠在腿上,缄口不言,只用目光努力地捕捉他眼角眉梢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他亦定睛凝注着我,再道:“当年伽莱挂帅,我随他出征,确实在战场上与你的父王对阵。”
“当时万明军队已决意后撤,奈何他率兵穷追不舍,意在一举歼灭我军。”
“可惜他误入流沙阵中,险些全军覆没,是我救他回营。”
我搁在膝上的手猝然握紧,又因伤口撕裂而猛地松开。一颗血珠从裂口中沁出来,滚落在浅蓝的锦衣上,仿佛洇开的血泪。
“你既缚他回营,难道还能放了他?”我心下冷笑。
“我以胜之不武为由,只卸了他的甲就放他归渊军大营,你去军营中……”伽萨忽地变了脸色,剑眉紧锁,似是在极力忍受什么痛苦,我站起身正要上前查看,却被他一声喝止住了,只好待在原地。
他垂着头,肩头肌肉痉挛搐缩,颈上的青筋一条一条凸显出来。锁着他双臂的铁链被揪得“窸窣”直响,鲜血从磨破的腕和崩裂的伤口中淌出来,在我眼前将他折磨成了个血人。
我蓦地想起外头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万明人善用蛊毒巫术,难保不会在审讯时对犯人用这种刑罚,听闻最厉害的蛊,不论人畜,一沾必亡。
我快步上前,只见他七窍出血,脖颈一颤便吐出一口黑血,正落在我脚边。
“伽萨,你……”我空举着双手,又不知该怎么办,犹豫半晌也只替他将凌乱的头发拨至耳后。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他额角一道小小的疤痕。
伽萨痛苦地吸气,腹部抽动着,血与汗珠混成一片滴下来,将他的伤口泡地发白生皱。他翕动嘴唇,似有意和我说话。我大着胆子上前,踮起脚将耳朵凑到他跟前。随后,他嘶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对我道:“摸摸我。”
?
我一楞,总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是要我,摸他?
伽萨挣扎着睁开眼,双瞳中血色翻腾,瞳孔时而紧缩时而放大,身体颤得愈发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试图撕裂他的身体出来。我恐他即刻就死了,连忙擡手去碰他,可上下扫了一眼,他周身沾满粘稠血液,让我实在难以下手。
人之将死,我不忍心拒他,踌躇再三,只好擡起手轻轻贴在他面颊上,学着旧时母亲的模样软声哄道:“好了。不痛了,不痛了。”
伽萨无力地将脑袋垂在我肩侧,我撑不住他的身躯,只好一手自腋下绕到他身后抱住,一手依旧轻轻抚着他的脸颊。
我听见他在深嗅,一如当初在客栈房中他对我做的那样。我一直不曾问他我身上究竟有何种味道,可我着实感觉到他的呼吸从紊乱急促渐渐转为绵长轻弱,似乎当真安定下来了。
“我不曾杀你的父王。”缓了约莫一炉香的工夫,他软绵绵地附在我耳边吐出这几个字,带着一股湿热黏腻的血腥气味,叫我面上一烫,“我殿中的暗室,去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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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地牢中出来,已是晌午时分。
我拖着一身染满鲜血的衣袍,歪歪斜斜地跟在引路的女奴后头,仿佛是伽萨对我用了刑。
他受这一劫,与我的到来相关。招致无辜之人平白受辱含冤,这何尝不是在鞭笞我的良心?
为了适应万明暑热,我的夏衣都裁得极薄,血轻易地浸透衣料,洇在我肌肤上。不知是否因伽萨的血顺着背上伤口进入了我的身体,我虽走在长街上,却总觉得周身不自在。
许是这几日太累了,我安慰自己。
我借口整理卷宗回到殿中休整半日,御医来请脉时见我衣上染血,惊了一跳,我只好再费些唇舌告诉他自己无妨,并托他焚毁了这些衣物。
然而那行医多年的老人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拿眼睛瞅瞅衣裳,再看看我。
“大人可是有什么发现?”我捏着鼻子将药灌下喉,忙往口里塞了一颗生津的姜香梅子,含糊问他。
“这衣上的血,含有剧毒。”御医欲言又止,“这蛊毒并非鹤顶红一类即刻发作的毒药,但侵肌蚀髓,长此以往,中毒者会周身出血而亡。”
周身出血,倒是能和伽萨的症状对上。
“可有解法?”我直截了当地问。
“此乃万明秘蛊,渊国医典中甚少记载。”御医跪言,“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