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秋风来到清淮处时发现他也没有休息。

“招待不周。”男子没有束发，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加憔悴，单薄的身体像要被夜风吹倒。他轻轻笑，依旧为她斟好一杯茶。

“深夜打扰公子。”秋风接过茶，轻声致歉。

“无妨，”清淮眯眼微笑，病弱的姿态依旧淹没不了他双眼的空灵，“在下已经很少入眠，总害怕这么一睡就起不来了。”

秋风指尖一紧，她已经能清晰感受到面前人的虚弱程度，或许在明日晨阳到来前丶在床边的夜烛熄灭前丶在她手中这杯茶冷却前，何时都不奇怪，他已经……

“今日秋风小姐到此已是清淮之幸，”男子还在抚琴，琴弦换过，是上次秋风返还的青色丝弦，他语速缓慢却不见疲态：“请勿自责。”

秋风注视着他的动作，清淮在练习，能看得出他已经对所奏曲子非常熟悉，但依旧十分认真地调整每一处细节。

“公子可有赴约？”她不确定地问。

清淮摇头，擡眼看少女，眼底竟然流露出跃动的色彩：“在下在为花火节做准备，许久不练琴，怕出笑话。”

秋风一楞，清淮在此刻显露出无限的生命力，甚至短暂地盖过他脸上的病态。

“公子身体抱恙为何还要演出？”秋风问完瞬间想起九里的话，她心口一闷竟默默希望不是少年所假设的答案。

虽已入夏，这间屋内却并不温暖。凉风阵阵，缠绕着皎洁的月光催人陷入梦境，哪怕是最破碎的梦。

清淮抚摸着琴弦，半掩的目光透着无比的缱绻：“她说会来花灯节，还会收买很多人来给我献花。”

“七年前是我第一次出楼演出，她说一定会来。”清淮的发丝洒在他的肩颈，他已经陷入梦境，“我是整个花夜最出彩的奏者，无数人的花献给了我，但唯独没有她的。”

秋风没有擡头，盯着已经不升雾气的茶水沈默不语。

清淮却突然转换语调，让失落变为了期待：“接下来的每年我都是整个光京城的魁首，今年没有那就明年，她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男子终於转过来看少女，美丽却清瘦的脸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等她来了，我可不能弹得不好听。”

【吾心永沈，终日不醒】

清淮多年前写那封信时有没有想过字自己会一语中的？

他换上了青色丝弦，这是旧人的礼物，珍藏许久也未曾动过现在却更换上，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下一次了。

今年是他最后的花火节。

“公子可有寻过她？”秋风重重咬了一下嘴唇，到嘴的劝阻变成了其他问题。

清淮摸了摸指腹，轻声道：“许多信石沈大海，托人询问皆是路途遥远不知详细，本想着给自己赎身后前往但不料突患恶疾……天意弄人。”

“但我又害怕找到她，”青年为自己斟茶，却不喝，只是沈迷在南山云雾的香味中，“我怕她只是不想来罢了，怕她嫌弃我是花楼出身，怕她已经成家有了门当户对的心爱之人。”

“到底是清淮懦弱，既害怕真相又思念其容。”

对於一个人来说，到底是给予残酷的真相还是维持无尽的等候？

秋风在沈默中放下了茶杯，轻声开口道：“……长姐心仪公子。”

短短六字，万事皆休。

清淮闻言一楞，神色开始不断地动摇，凉风还在拂过，他微笑，但眼底却熄灭光亮，声音轻柔又饱含哀切：“清淮之幸，三生难得。”

秋风望向他，发现青年已经在眺望更远的方向，她出声：“公子放下心结还有……”

“秋风小姐可有放下？”清淮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或许是之前的答案掐灭了他整个人的生机，但他依然温柔地对着秋风笑，“清淮不知小姐现在所求为何，但她一定是不忍心看着你的眼神一直如此……”

秋风的眼神是怎样的她自己知道并有意掩盖着，没想到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所以秋风小姐也莫劝在下了。”他重新为秋风斟茶，指节分明的手开始拿不稳茶壶。

“……公子先歇息吧，我会再来拜访的。”秋风没有接这一杯茶，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径直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清淮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许久之后重新看向自己的琴。他开始慢慢地弹奏，是一首曾风靡光京的恋曲，也是他每年演出的曲目，万万人来听唯独曲中人没有听过。

秋风回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