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眼神涣散。
不知过了多久,李参商浑身大汗,如同刚从水里走出来一般衣服湿透。他的眼神变得清明,变得哀伤,变得愤恨。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本是天上的仙童,因为和另一个仙童违反天规,被罚到凡间渡情劫,如今正是他们的第七世。他成为了李参商,而雨枝变成了阿幸。
那个道士,分明是他们恨不得千刀万剐了的方圆。
以及……书墨。
文曲星君,天权,竟也下凡来到了长安。
他不认为这是巧合,否则天权怎么会知道阿幸的名字?天权在看到他和阿幸时眼里的覆杂情绪是惊讶,是不忍。
他又一次来到翰墨书院,重重敲响了大门。
里面的人似乎知道他会来,很快便打开了门。
天权无奈:“我不是叮嘱过你回去的路上不要搭理道士吗?”
他眼眶通红:“雨枝呢?”
“在我这里。”
天权道:“但我不能让你见他。”
“你把他怎么了?”
天权有些生气:“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忍着惶恐的情绪道歉。
天权见状叹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
“在天庭时,纯阳亲自来找我,他说他替雨枝找了个好的身份,只要一心向学,就能考取功名,一生无忧。他拜托我下凡暗中帮助雨枝,将雨枝藏起来,不被方圆所觉。”
“只要雨枝顺顺利利地度过这一生,他就可渡过情劫,重回天庭。云青,你当真忍心看到雨枝生生世世历遍苦难,回不得天庭吗?”
云青瞳孔猛地一缩,眼尾湿红。
他不忍心,他怎会忍心?!
云青强忍心中悲痛:“他当真能重回天庭?”
天权道:“只要你不见他,只要他记不起过去的事。”
云青紧闭双眼,久久不语。
“……好,我不会再见他。”
他说到做到,尽管同住长安城,也从未再去过书院一次。
李幸这个名字在短短几年内成为了仅次於书墨的传说。
他们说,李幸十二岁时成为了古往今来最小的秀才。
他们说,李幸连中三元,未及弱冠就成为了状元。
他们说,李幸身披红袍,跨马游街,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
而这八年内,云青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三十岁,满头白发,身材佝偻。
外面又下雪了。
他颤颤巍巍地整理着床上的衣服,将崭新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慢吞吞地看向窗外。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出门,在仍旧陌生的长安城漫无目的地走着。
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站在白茫茫丶空荡荡的雪地里不知该向何处去。
於是又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回去的方向。
雪地太滑,他一个不注意,重重地摔了一跤。
有人踏雪而来,脚步声透露着急促。
一双手馋住了他的胳膊,悦耳清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老人家,您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能开朗地唤他一句:“云青。”
云青无措地深深低下头,躲避着对方的视线。
他用苍老年迈的声音说:“没事,没事。”
年轻有朝气的声音说:“我送您回去吧,您家在哪?”
他正风光无限,他已行将就木。
“不用……”他颤颤巍巍地摆摆手,慢吞吞地在雪地里走着。
没有目的地走着。
他不敢回头,自然也看不到身后的人满脸泪水。
雪落在李幸的发丝上,远远一看,如同白发。
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