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碎雪,打在百草堂的青石板台阶上,簌簌作响。·y_u+e\d!u`y.e..+c?o.m/王宁正弯腰扫着阶前的积雪,竹扫帚划过地面,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板,缝隙里还嵌着些干枯的药渣——那是昨日煎药时溅出的陈皮末,混着雪水,倒有股说不出的暖香。
他穿件藏青色的厚棉袍,领口和袖口磨得发亮,却洗得干干净净。左手虎口处有道浅褐色的疤痕,是十年前在广西采罗汉果时被藤蔓划伤的,如今倒成了标记——乡邻们总说,“王掌柜手上带疤,抓药准得很”。此刻他额角沁着细汗,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很快又被风卷走。
“哥,该翻药了。” 王雪从里屋探出头来,她梳着双丫髻,鬓边别着朵干制的金银花,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夹袄洗得有些发白,却衬得眉眼越发清亮。她手里捧着个竹簸箕,里面摊着些深褐色的果实,圆滚滚的,表皮覆着层细绒毛,正是罗汉果。
王宁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接过簸箕放在门口的长凳上。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果实,指腹蹭过绒毛,留下淡淡的痕迹。“这批果成色不错,你看这纹路,” 他拿起一个递给王雪,“深褐里带点金黄,绒毛密得能粘住细灰,准是霜降前采的。”
王雪凑近了看,鼻尖几乎碰到果实:“还是哥厉害,上次钱老板送来的那批,青乎乎的,绒毛稀得像秃子的头发,你一摸就说不能收。” 她说着往药铺里瞟了一眼,压低声音,“听说济生堂收了不少,孙掌柜还说咱们不识货呢。”
王宁没接话,只是把簸箕里的罗汉果一个个翻面。阳光透过窗棂斜照进来,在果实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药香,混着灶上正在煎的甘草水味,倒冲淡了几分寒气。他想起三年前和孙玉国争执的那个午后,也是这样冷的天,孙玉国拍着柜台吼:“罗汉果性凉力薄,治个咳嗽都得喝上十天半月,哪比得上西药来得快!” 当时他只是指着药柜里的罗汉果说:“药材如人,急不得。”
正想着,药铺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冷风卷着个人影闯进来。是李大叔,他裹着件打补丁的棉袄,脸冻得通红,手里攥着块手帕,一进门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手帕上沾着些清痰。
“王掌柜,救命啊!” 李大叔咳得说不出整话,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嗓子……烧得慌,夜里躺不下,只能坐着咳……”
王宁赶紧扶他到椅子上坐下,王雪端来杯温水。他伸手按在李大叔的手腕上,指腹搭在寸关尺处,眉头微蹙:“脉象浮数,是肺燥犯了。你是不是又把烟袋锅子揣怀里了?”
李大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怀里摸出个铜烟袋,烟锅里还留着点火星:“这不是天冷嘛,抽两口暖和……”
“别抽了。” 王宁抽回手,转身走向药柜。那药柜是祖上传下来的,乌木做的,分上下两层,每层都有几十个小抽屉,每个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他拉开标着“罗汉果”的抽屉,抓出两个饱满的果实,又从旁边抽屉里取了些麦冬和桔梗,用秤称好,包在牛皮纸里。
“回去后,罗汉果敲开,连壳带仁掰碎了,和麦冬、桔梗一起煮水,” 王宁把药包递给李大叔,又叮嘱道,“水开后再煮一刻钟,晾温了喝,一天两副。记住,别放糖,这果本身就甜,放了糖反而腻着肺。”
李大叔接过药包,捏了捏里面圆滚滚的果实,疑惑道:“这‘神仙果’真有这么神?我前儿在济生堂买了含片,含着挺凉,可过会儿该咳还咳。”
“含片是治标,这药是治本。” 王宁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你这是吸烟伤了肺阴,得慢慢润。就像地里的庄稼旱了,不能猛灌水,得一点点渗。” 他想起林婉儿说过的话,又补了句,“煮好的水当天喝完,别留到隔夜,不然寒气重,伤脾胃。”
李大叔点点头,掏出钱袋要付钱,王宁按住他的手:“先拿去喝,好了再说钱的事。” 李大叔眼眶一热,说了句“谢谢王掌柜”,揣着药包匆匆走了。
门还没关严实,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刘二狗的大嗓门穿透风声,在街上喊:“大伙儿别去百草堂啊!他们的罗汉果是陈货,吃了没用!济生堂新进了西洋药,一片就能止咳,见效快得很!”
王雪气得脸都白了,攥着拳头要出去理论,被王宁拉住了。他走到门口,看见刘二狗正站在街对面,唾沫横飞地比划着,旁边还跟着个精瘦的汉子,是郑钦文。济生堂的门开着,孙玉国站在台阶上,穿着件狐皮大衣,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