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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康县。
本该泊满商船的港口,只有零星几艘轻型战船停靠。
谭杭独自坐在堆场的仓库里,脱下穿了八年的浅绯色官袍。
这身衣服经过反复缝补。
起初还用红线,后来干脆用黑白线头打上补丁。
当初上任时发的三套官服,另两套完好的已留在衙门;
只有这套六天前穿去广州的,他执意带走留念。
老人仔细叠着官袍,发现腋下有道褶皱,遂又拆开重折。
当第九次重复时,他的儿子谭澜,终于忍不住上前:
“既然舍不得这身官服,干脆别叛唐了。”
“我没叛唐。”谭杭头也不抬,继续叠着衣服。
“带人闯节度使府劫官银还不算?”
“顶多是以下犯上,瞒天过海。”
“有区别吗?”
“跟你说不通。”
“您跟亲儿子说不通,跟海盗倒是打得火热。”
“他们也曾是雷州百姓。”
“阿父,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问心无愧,何来回头一说。”
谭澜一拳砸在仓库门栏上,另一手捂住发红的眼眶。
“哭什么?”谭杭手上动作不停。
“儿子难过。”
谭澜擤了把鼻涕甩在地上,用鞋底来回碾着:
“天底下哪有活了四十年,还完全不懂父亲心思的儿子……”
仓库里只有衣料摩擦的声响。
“四州抬位,世家要捞钱就让他们捞!您何必晚节不保当叛臣?”
见父亲不答,谭澜猛地跨前两步,用力扳过老父的肩膀:
“带着这么多银铤,您能逃去哪?就不怕海盗翻脸杀人?”
他放软语气:
“再者说,父亲,您就没想过,朝廷是真心开发岭南吗?事情未必有您以为的那么糟糕——“
“四十年不懂我无妨。”
谭杭突然抬头,双眼利如鹰隼:
“可那些人——”
谭杭终于不再反复折叠那件官袍。
他坐在木箱上,望着窗外空荡荡的海面沉默良久,突然对谭澜讲起一段往事——
唐宪宗元和三年春,朝廷为选拔直言敢谏之士,在长安举行了一场“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的制举考试。
年轻的牛僧孺、李宗闵,以及谭杭等人赴京应试。
当然,这个“以及”是谭杭的自行添加。
牛僧孺出生于官宦世家,曾祖和祖父均为朝廷命官;
李宗闵则出身李唐宗室,是郑惠王的后代。
而谭杭的父亲,只是一个平凡的卖油翁,靠早年的积蓄开了家油坊;
“你祖父生前常说,底层人若不入仕途,便只能如牛马般任人驱使,于是拼尽全力供我读书。”
若说牛僧孺与李宗闵是庶族寒门,谭杭纯粹是草根出身。
三人之所以能跨越出身差异,在长安建立起深厚的友谊;
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对宦官专权、藩镇割据、宰相专断等问题的看法较为一致。
按照唐代制举的惯例,考生需在策论中,针对时政提出见解。
而这一次,他们的答卷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牛僧孺、李宗闵言辞犀利,毫无避讳,暗讽当朝宰相李吉甫——李德裕的父亲——施政有失。
考官杨于陵、韦贯之等人阅卷后,对这几人的胆识与才学颇为赞赏,将他们的对策评为上等,准备予以提拔。
这份锋芒毕露的答卷,很快触怒了世族权贵。
李吉甫勃然大怒,立即向唐宪宗哭诉,声称这些举子的批评是“诽谤朝政”,并施压要求严惩。
宪宗虽有心励精图治,但在李吉甫的强烈干预下,最终妥协。
“诡异的是……我考上了。”谭杭道。
“什么?”
谭澜听得惊讶张嘴:
“您不是与牛僧孺、李宗闵一边的吗?”
谭杭点点头,回想起当年的往事,佝偻的身形似乎高大了几分:
“我甚至在卷上,骂李吉甫骂得比他们还要过分。”
“那,那您为何能中进士。”
谭杭无意识地摩挲木箱,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