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亮不明所以,顺着弟弟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艘渔船靠在栈桥边,船头坐着个浑身湿透、衣衫染血的老人。
白须凌乱,面容枯槁,还抱着颗人头搁在膝上——
不是谭杭又是谁?
黄举天等人虽然此前从未见过谭杭,但已从海盗口中,得知船上发生的事:
谭杭之子谭澜,被林破石一刀斩首;
谭杭偷袭林破石不成,带着儿子的首级跳海。
温庭筠喃喃道:
“他得有六十岁了吧?”
这都能活下来?
杨收反应最快,立即挑起堆场上的油篷布,赶在被更多人看见前跑上去,将谭杭整个人罩住。
随后叫来四个郑思仁的护卫,将谭杭秘密押送到县衙牢房看守。
李商隐愣愣地看着这番安排,问道:
“杨弟,你这是?”
杨收指了指官衙方向,示意离开码头再议。
温庭筠相貌粗犷,心思却细腻,立即明白了杨收的意图。
他转头看向黄举天,却发现这年轻人从见到谭杭起,就神色不变,甚至微微一笑,伸手让路道:
“温兄、李兄先请。”
待四人来到海康县大堂,杨收开门见山:
“此人断不能留。”
李商隐接话道:
“自然不能留在雷州,得与官银一道押送广州,交由卢使君处置。”
杨收深深看了他一眼,把目光移向温庭筠。
后者对李商隐简短解释:
“谭杭窃银,卢使君可能是共犯……”
“什么?”
因李商隐当时不在栈桥附近,没听到林破石的喊话。
此刻见其他三人神情,似乎都已知晓,迟疑道:
“为何说是可能?”
“只有林破石一面之词,没有其他证据。”
“那怎么就认定,卢使君会做这种事?”
温庭筠只好将林破石供述的,谭杭与卢钧合谋的动机,又说了一遍。
“为国护银?这……”
李商隐双手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困惑道:
“我等奉朝廷之命南下开发边疆,振兴岭南,数年后反哺国库,怎会被当成侵吞拨款的蛀虫?”
他顿了顿,又道:
“况且卢使君乃范阳卢氏……”
杨收突然打断:
“正因使君亦为世家子弟,才更清楚那些大族官员的做派。”
温庭筠也叹道:
“此事十有八九是真。
“李兄细想,节度使府戒备再怎么松懈,也不可能在卢使君被劫后,还能叫贼人从容搬运官银。
“必是有内应配合,才能将盗银之事遮掩过去。”
李商隐沉默良久,终于艰涩道:
“若真如此……那我们更该将谭杭押回广州才是。
“杨弟为何执意要私下处置?”
说着,目光转向另一位挚友寻求支持。
不料温庭筠竟道:
“我赞成杨弟。”
“温兄!你——”
“卢钧毕竟是岭南节度使。若发现我们带着活口回去,轻则夺走人犯,重则加害我等。”
温庭筠摇头:
“我来岭南是为经世济民,不是来给浊官陪葬。”
杨收则负手而立,给出了另一个角度的理由:
“卢使君乃清流榜样。
“虽与谭杭合谋,却是出于护国之心,初衷良善。
“其在岭南多年政绩,岂能因一时之过尽数抹杀?”
他眉头深锁:
“若将谭杭押回广州,消息传到长安……
“不仅卢使君仕途尽毁,更会连累整个清流声誉。
“为大局计,必须保全卢使君。”
黄举天敏锐地注意到,杨收说“我们清流”时,目光将在场众人都扫了一遍。
‘很好,清流黄巢深入人心。’
李商隐猛地拍案,怒斥道:
“荒谬!清流之名,当以清正立身。
“若为虚名而枉法,与浊流何异?”
李商隐目光灼灼地直视杨收:
“可还记得,月前在官船上,我们是如何痛斥那些徇私枉法之徒的?
“面圣之时,你又是如何推拒党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