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
黄海之上。
几艘来自岭南的多桅广船,已在波涛中航行了二十多日。
瞭望台上的红鲨鱼高声呼喊:
“风向变了!”
顺遂的西南风,不知何时转为西北向,使得船队开始偏离预定航线。
林家水手们很快便骚动起来。
“莫慌!”
沉稳的声音从船舱内传来。
海上男儿纷纷转头望去。
但见那位文武双全的黄县令,已走到舵手赵午身侧。
海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本就俊朗的眉宇,也被衬得愈发坚毅。
“左满舵,收主帆,升起侧横帆!”
赵午还在发愣,另一名经验丰富的老船工,已恍然大悟地行动起来。
他的双手在缆绳间迅速翻飞,按照指令调整船帆角度。
“右转三十度,升半纵帆!”
黄举天继续发令。
五艘广船如列阵的大雁,在海面上走出勉勉强强的“之”字形航线。
虽然迂回,却仍然朝着既定的密州方向前进。
老船工抹了把汗,忍不住赞道:
“状元郎好手段!这般逆风借力的本事,老朽在海上漂了三十年都没见过。”
黄举天笑道:
“若不是您老掌舵功夫扎实,怎能次次都及时变帆?”
一旁的赵午撇了撇嘴,不满地低下了头。
四月中旬,刚离开万安州时,他还很活跃;
见黄举天不摆官架子,甚至大着胆子和这位状元郎,称兄道弟好几天。
黄举天的初衷,是和船员们打成一片,走“群众路线”;
但在赵午看来:
这分明是黄举天仰仗他的本领,才能抵达山南道,故有意放下身段的交好行为。
毕竟,此番北上航程长达三四千里,出发时还要绕开广州、福州沿岸;
如此曲折的航线,就是几十年的老水手,也未必能保证不迷航。
但赵午天生方向感过人,年纪轻轻就凭此本事,在海上闯出了名堂。
当年林家内部分裂时,男儿帮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林招娣这边——
全因对五娘子林望娣的那份痴心。
他本打算借着这次远航的机会,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小到这艘船,大到整个林家,离了他赵午将寸步难行!
到时候他直接提亲,想来五娘子也不敢再拒绝。
赵午终究低估了这趟航程的艰难。
在熟悉的南海水域,他尚能凭借多年积累的海图记忆,辅以夜观星象,判断船只方位。
但当黄举天执意要求,船队绕行流求东侧海域——即后世台湾岛——以此避开海峡间巡逻的水军时,赵午当即拍舵反对。
“那条航线我从未走过!”
——可林舵主不听他的建议,反而被黄举天说动了?
赵午至今也没想明白,那个男人到底给舵主灌了什么迷魂汤。
总之,航程过半时,赵午引以为傲的方向感彻底失灵。
即便他取出指南针辅助,也无济于事。
全因唐时指南针,主要指水浮磁针;
即将磁针放在水碗中,利用磁针的磁性,来指示南北方向。
此法不仅只能大致指示南北方向,精度相对较低;
磁针更是容易受到水流、风浪等外界因素干扰,导致指向出现偏差。
更别提要在茫茫东海,确定具体位置了。
“舵主,我们必须返航!”
赵午急得声音都在发抖:
“在陌生海域迷失方向,就是拿全船人的性命开玩笑!何必为了个外人冒这等风险?”
林舵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当即看向黄举天。
后者只淡淡地回答了句:
“再等一天。”
“等一天?”
赵午气得发笑:
“在海上漂一天就能漂出方向来?难不成黄县令比指南针还准!”
谁知,未及半日,赵午的讥讽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黄举天之弟黄成亮,兴冲冲捧着件铜制圆盘奔上甲板,高声道:
“阿兄!罗盘制成了!”
黄举天含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赞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