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术法清理院中那本就不多的灰尘雨水,又在桌上换了一份新的点心。原本的点心摆了一整天,乘岚不想浪费,可他自己辟谷多年,确实没有进食的习惯,于是随手倒进池塘中。
没关系,红冲不吃,他也总有办法强行红冲与他每日进行一些“沟通”。毕竟点心泡化在水里,红冲想避开就只能上岸,若不上岸,就只能被迫“吃”下,还得自觉地把赖以生存的池水净化一通。
家事毕,乘岚又绕着池塘转了两圈,左顾右盼,最终选择了一处角落停下。
他对自己施了个净尘决,面貌一新,才认真地撤开一条腿,缓慢而正式地跪了下去。
“扑通”一声,似乎激得池塘都泛起圈圈涟漪。
乘岚用手挖开一层泥土,他没有用任何真气、术法作辅,因而挖得很慢。
直到终于又另一双藕白的手进入他眼前,帮他一起挖起来。
幸而他们原本也不需要挖一个很深的坑,因为并没有那么多、那么大的东西可以放进来。
只有一件衣袍,和一枚络子而已。
将遗物放进土坑后,泥土重新盖住了它们。他又取出一片已雕刻好的木牌,插在上面,木牌上书:师弟文氏含徵之墓。
乘岚终于闭目念决,虔诚地施了一个保护性的法术。
木牌旁边,被插入土中的,是一块竹片。
正是那两块碎裂的青竹杖所制成。
这是红冲的东西,哪怕再“大逆不道”,乘岚也无权置喙。乘岚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见那时的两句话已于不知何时消失——他甚至不知道,那些字是自己消失了,还是被红冲偷偷磨去了。
总之,如今它变成了两块竹片,一块没有任何刻印,被红冲对比一番,放回了怀中;而另一块刻着:思念吾弟小草,速归!
乘岚难免有些哭笑不得:碑文也能这么写么?
但是,罢了。
乘岚只随口说了一句:“终于肯起来了。”
而跪在他身边的人,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说话而不习惯,还是在水里呆了太久泡坏了嗓子,沙哑道:“清明要到了。”
是了,春分过去不久,就是清明。
距离那场灾难竟然已经过去四个月了……亡故之人没能留下尸骨,直到如今,才能为他们立其两个小小的衣冠冢。
说到这里,乘岚指向那个不曾刻字的木牌,问:“这是?”
红冲没有回答,顾左右而言他道:“我最近总是很害怕。”
他不想说,乘岚也并不舍得步步紧逼,顺着他问:“怕什么?”
沉默片刻,红冲缓缓吐出两个字:“怕鬼。”
一个修士说自己怕鬼,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更何况这个修士还是妖物出身,化形为人……乘岚不理解,便只能安慰他:“别怕。”
似乎他也知道这简短两个字太过无力,转而摸了摸文含徵的墓碑,安慰道:“含徵如今也是鬼,若他回来看我,你也害怕么?”他话语一顿,声音低了几线:“……算了,还是别来了,早日投胎往生去吧。”
二人又在墓前静静呆了片刻,子夜时终于回到屋里。
乘岚甫一进屋,一回头就见方才还跟在自己身后的红冲站在池塘边,又要往里面跳,连忙道:“还要回去?”
红冲还是那句话:“我害怕。”
乘岚眉头一蹙,终于觉得实在异常,上前几步拉住红冲手腕,便是心中微讶。那截手腕分明不冰,温热如常,却一直在颤抖,若不是被冻成了这样,便是被吓得。
可红冲为什么会怕成这样?真的是因为“怕鬼”?
“究竟是怎么了?”乘岚沉声问:“你且好好与我说,是发生什么了?”
红冲便说:“我好像总是能听到一些声嘶力竭的哭嚎,余音绕梁,哪怕把耳朵堵住也……还总是担心有什么要把我吃掉,我不知道。”他话语一顿,自言自语道:“是我太害怕了吗?可能……这也很正常。”
乘岚叹了口气:“没关系的。”
似乎肌肤相贴,才能让红冲勉强下来几分,他渐渐不再颤抖,回握住了乘岚的手。
他任由乘岚轻轻牵着他走进屋中,按着他在榻上躺下,又为他盖上被子,只有一只手还在被窝里紧紧握着他的手。
这一切仿佛一如湖心岛寝庐中的那些时日。
就像莲花亲水,红冲总是惯于回到水中,乘岚也总是习惯性地把红冲当作人,于是把他安置在人会感到温暖、安全的被窝里,还专门留下一只手。
屋里的烛火有术法加持,本该终日不灭,但红冲一进屋,眼神一动,便掐灭了所有亮光。
乘岚只当他还是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