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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恶客

皂靴在青砖烙下串带黑火油味的脚印。

他不是官差…官差没有这号人…

更没有这号狠人。

戌时的梆子声漏进门缝时,吴仁安正用蛇纹皮囊收装残余药粉。

学徒早回了家。

——

城南的菜市场早在戌时就歇息了,挑菜来卖的农家子日暮便卖完回去。

吴仁安也来过几次,练桩功时师父让买肉…

子时的梆子声漏过瓦当时,吴仁安正蜷在腐鱼摊的榆木梁上。

指间拈着的骨粉泛着靛蓝磷光。

却在菜市口石牌坊下骤然熄灭。

夜风卷着烂菜叶味儿拍在脸上。

混着屠户案板未洗净的血腥气,将最后一丝追踪痕迹吞得干净。

那案上还有些碎骨和肉星,一条黄狗前爪趴在案上舔着。

吴仁安靴底碾碎半片鱼鳔。

黏浆裹着蝇虫尸骸溅上裤脚。

七步外废弃的鸡笼突然倾翻,二十根竹篾在月光里拼出个残缺的“漕”字。

这卖鱼的和卖鸡的都是他们的产业。

按常理说,这水里讨生活的不应该卖鸡。

但阳泽前任府君的夫人爱吃一种八珍鸡下的蛋——于是漕帮就吞了养鸡的扫户,专为夫人养鸡。

吴仁安并指挑开笼底茅草。

迷香残渣混着黑火油味刺入鼻腔——正是那刀客襟口沾过的味道。

青砖缝里突然窜出只脊背泛蓝的蜈蚣。

虫豸吞过指骨粉的腹部鼓胀如豆。

吴仁安甩出淬毒银针将其钉在墙上,虫尸炸开浆液。

大师兄的银针不知淬的是什么毒,这些年过去,依旧堪用。

估摸着是药石金汞之类的罢…

虫血此刻混着屠户的猪血凝成胭脂色。

绕过卖炊饼的土灶,朽烂的榆木门扉半掩着。

门环铜绿间缠着缕灰白发丝,与刀客后脑的那绺分毫不差。

吴仁安吞了第三粒闭息丸。

舌底压着的蛇胆骤然发苦。

他足尖点过青苔斑驳的台阶,腐木门槛发出细不可闻的呻吟。

屋梁上积着经年的雀粪,被月光照成惨白的星点。

这家似多年没了生息,不见半点人气。

吴仁安狸猫般翻上房柁时,三只灰鼠正啃着梁间悬的腊肉。

那肉条泛着诡异的黄黑色,不知用甚么酒腌渍过。

鼠牙撕扯的响动里。

朽木屑混着药渣簌簌落下。

东南角的蛛网突然震颤,老蛛弃网窜入瓦缝。

吴仁安指腹抚过椽木裂纹。

人身上的腥臊混着黑火油的刺鼻味渗入指纹。

这梁架卯榫的制式精美,想来原来也是大家。

亥时的雨在瓦当积了层锈色水渍。

此刻正顺着裂缝滴落。

吴仁安挪动半寸避开滴水,肘弯却蹭到片黏腻——梁上黏着块风干的人耳。

他捻起耳骨对着月光细看,耳垂处竟黏着官家的黑火油。

子时三刻,穿堂风掠过中庭枯井。

井绳突然自行绞动,带着铁锈味的湿气漫上房梁。

吴仁安袖中滑出柳叶刀。

刃面映出西厢窗纸上的剪影——那人脖颈转动时发出朽木摩擦般的响动,分明戴着面具。

厢房里飘来蒸煮药材的苦香。

混着女子用的茉莉头油。

吴仁安鼻翼微动,辨出陈皮三钱、乌头二两、斑蝥五只,正是他晌午给刀客抓的迷香配方。

瓦片忽地轻响,三粒老鼠屎滚落天井。

在青砖上砸出细微的颤音。

寅初的露水凝在吴仁安眉梢时,东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有人用刀鞘拨弄着碎瓷,刃口刮擦声刺耳的很。

吴仁安腕间使力伸头想看。

惊得梁间灰鼠坠下房梁。

鼠尾扫过他的脖颈,留下道温热的触感。

腐坏的椽木渗出一股朽味,与刀客靴底的黑火油味绞成股绳。

瓦楞草在晨风里沙沙作响,掩住了厢房渐起的吃酒用饭的声音。

吴仁安蚕食般啃完最后半块茯苓糕,碎屑落入天井喂了池中锦鲤。

那鱼群忽然惊散。

鳞片反光里映出梁上的人影。

五更梆子敲过三巡。

吴仁安终于等到梁下动静。

铜壶煮水的咕嘟声里,有人用雁翎刀鞘敲击着药碾节奏。

当啷声忽重忽轻。

吴仁安腕脉突跳,识海里血字的“罪”字多了一横。

梁上君子也是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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