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缩在被子里,熬到天亮。
从那天起,怪事没停过。每晚那老婆子都来,碗里的米第二天早上总是空了,连一粒都不剩。李老三不敢不供,只能每天装满一碗,可他家的米缸渐渐见底。他开始怀疑,这饿鬼根本喂不饱。他跑到张婆婆家,拍着桌子嚷:“这鬼吃了我半缸米,还不够咋办?我没米了!”
张婆婆这次没烧香,而是从炕底下掏出一面破旧的铜镜,镜面模糊,边上锈迹斑斑。她说:“饿鬼缠人,供米只能拖时间。要断了根,得找到她的坟,把那破碗烧了。”李老三急问:“坟在哪?”张婆婆摇头:“饥荒那年,村里死了好几十人,坟都乱埋在后山,没人记得清。你得自己找。”
李老三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后山。那山上全是乱石和野草,坟包一个挨一个,有的连土都塌了,露出半截枯骨。他带了锄头,从早上挖到傍晚,挖得满手是血,啥也没找到,倒是翻出一块烂布,上面隐约有暗红的血迹。他拿回家给张婆婆看,她一拍大腿:“这是她裹尸的布!坟就在附近,你再去找,找到就烧了碗。”
那天夜里,李老三又梦见那老婆子。她站在他炕边,脸贴得近近的,嘴里嘀咕:“饭呢?饭呢?”他惊醒时,米缸己经空了,连一粒米都没剩下。他跑到灶台一看,缸底只有几只蟑螂在爬,心顿时凉了半截。
没米可供,李老三彻底慌了。他跑到村里求邻居借点米,可谁也不肯给,都说他招了脏东西,怕沾上晦气。有人劝他搬走,他却倔得要命:“我家我地,凭啥让个鬼赶走?”没办法,他只好再次上山,带上锄头和火把,发誓要找到那坟。
后山阴气重,天一黑,雾气就从林子里钻出来,把山路裹得看不清。他举着火把,一步步往深处走,耳边全是风声和乌鸦叫。挖了十几个坟包,终于在山坡下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土里露出一截枯骨,手里紧紧攥着个破碗。那碗跟李老三家的一样粗糙,边上也有个豁口,像一对兄弟。
他松了口气,点火烧了碗。火苗蹿起来,烧得“噼啪”响,黑烟首往天上钻。可火刚烧到一半,耳边又传来那阴冷的笑声:“烧了也没用,饭呢?”他一回头,那老婆子就站在他身后,眼窝深陷,嘴里滴着黑水,手里又多了一个破碗。她一步步逼近,嘶声道:“饭呢?饭呢?”
李老三吓得连滚带爬跑下山,火把都丢了,一路跌跌撞撞跑进张婆婆家。张婆婆听完,叹了口气:“烧碗没用,饿鬼不是她,是村里的愧疚。那年饥荒,有人抢了她的饭,她才饿死。她不找别人,只找槐树湾的人讨债。”
“那咋办?”李老三声音都在抖。
“供她一辈子吧,”张婆婆说,“不然她就吃你。”
李老三不甘心。他咬牙问:“谁抢了她的饭?找出那人,让她去找啊!”张婆婆摇摇头:“都死了,谁还记得?除非你问村里最老的人。”村里最老的是九十多岁的刘大爷,耳朵聋了,眼神却还清亮。李老三找到他家,跪下求问:“大爷,饥荒那年,誰抢过一个老婆子的饭?”
刘大爷眯着眼,沉默了半天,才颤声道。那年饿得没法子,村里人抢来抢去。那老婆子叫王婆,守着最后一碗粥,被几个年轻人抢了。她抓着碗哭,喊着‘还我饭’,可没人理她。她就饿死了,死前咒全村不得好死。后来她埋在后山,敲碗声就没停过。”
李老三追问:“那几个年轻人是谁?”刘大爷摆摆手:“早死了,有的饿死,有的病死。可她不走,怨气太深。”李老三愣住了,半晌才问:“那为啥找我?”
刘大爷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爹……是最后一个抢她饭的人。”
李老三如遭雷击。他爹死得早,他只记得是个老实农民,没想到还有这事。他跌跌撞撞回家,脑子里乱成一团。那晚,老婆子又来了,这次没敲碗,而是站在他面前,嘶声道:“你爹欠我的,你还。”她伸出手,枯瘦的指甲抓向他胸口。
第六章:结局
李老三终于明白,这不是普通的饿鬼,是血债。从那以后,他再不敢把碗放地上。他省吃俭用,每天留一碗米供在桌上,夜里常听见敲碗声,却不敢再看。他瘦得像根竹竿,村里人说,他迟早会被饿鬼吃干。
几年后,李老三死了,死在炕上,眼睛瞪得老大,桌上那个饭碗里还有半碗米。没人敢动那碗,怕招来“下一个”。连小孩都知道:饭碗别放地上,不然饿鬼会敲门。
村里人偶尔提起李老三,都叹口气:“倔汉子,斗不过命。”后山那片坟地,敲碗声却没停过,像在等下一个打破规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