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着酒,在桌面上画出歪斜的方框:\"三年级教室的西山墙......又裂了......\"话音未落,酒渍已在木纹上晕开,宛如他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酒顺着筷子滴落,在桌面上蜿蜒成一条细线,像极了父亲脸上的泪痕。
李贺坐在角落里,看着父亲强颜欢笑,听着熟悉又陌生的话语,感觉自己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父亲这些日子的异常举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母亲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手中的帕子被她绞得皱巴巴的,边缘已经起了毛球,指尖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
开学后,父亲从学校回来时,脸色阴沉得可怕。赵伟升任学区校长的消息,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把自己关在屋里,透过门缝,李贺看见父亲对着一堆枯枝发呆,手中的粉笔在木头上反复描画,粉笔灰簌簌落下,洒在他的鞋面上。母亲站在门外,几次抬手想要敲门,却又放下,最后只是无声地流泪,泪水打湿了前襟。李贺走过去抱住母亲,两人在昏暗的走廊里颤抖着,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到屋里的父亲。
母亲邀他同去看望姥姥,他摇头拒绝:\"我在家......有事......\"那声音空洞得像从深渊传来。母亲走后,父亲像往常一样喂猪、拾柴、煮玉米面糊糊。他吃得格外香甜,搪瓷碗与铁勺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饭后,他去大波伯家闲聊,临走时的笑容平静得令人心悸:\"大哥,大嫂,我走了......\"回到家,他取出麻绳的动作从容得可怕,先去东屋停留片刻,又出来锁好上屋的门,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无数次排练。麻绳摩擦门框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像极了他在黑板上书写时的声响,却再也写不出完整的字句。
李贺在院子里心神不宁地踱步,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当他终于冲进东屋时,只看见父亲悬挂在房梁上的身影。那件黑棉袄在风中轻轻摇晃,衣角被风吹起,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千层底布鞋一尘不染,仿佛他一生的泥泞都留在了三尺讲台上。梁上的麻绳勒出的痕迹,与他颈间常年挂哨绳的印记重叠,构成了最后的勋章。李贺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闷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固执地睁大眼睛,想要把父亲的身影刻进脑海。
母亲回来时,竹篮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艾草散了一地。她呆立在门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李贺冲过去抱住母亲,母亲这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瘫倒在地上。她的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地面,指甲缝里嵌满了泥土,泪水滴落在艾草上,沾湿了一片。
闻讯赶来的家人亲戚们跌跌撞撞冲进院子,凄厉的哭声瞬间刺破苍穹。大伯家大姐扑到母亲身边,发丝凌乱地散在脸上,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攥着母亲的胳膊,带着哭腔嘶吼:\"婶!我叔他怎么会......\"二姐跪在地上,颤抖的手缓缓伸向父亲垂下的衣角,指甲深深抠进泥地里,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李贺的两个妹妹瘫坐在门槛上,泪水混着鼻涕糊满脸庞,嘴里机械地重复着\"不可能\",声音渐渐嘶哑,如同破碎的风箱。
李贺将母亲紧紧搂在怀里,母亲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喊:\"天塌了呀!\"这哭声像是从胸腔最深处迸发出来,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悲怆,刺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膜。母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李贺的后背,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李贺只觉后背传来钻心的疼痛,可与心中的剧痛相比,这肉体的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啊!\"母亲的哭喊声在院子里回荡,声嘶力竭的嗓音里充满了对命运的质问与控诉。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泥土沾满了她的脸庞,泪水和着泥土在脸上肆意流淌。李贺跪在母亲身旁,也跟着放声大哭,他扯着自己的头发,在地上打着滚,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哭喊。他的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反复摩擦,鲜血浸透了裤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印,那血印鲜红刺目,如同他破碎的心在地上留下的痕迹。
哭声铺天盖地,盖过了呼啸的北风,惊飞了远处的飞鸟。整个院子仿佛变成了悲伤的牢笼,亲人们抱作一团,泪水交织在一起。李贺的妹妹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不停地抽搐,她们的哭声时断时续,充满了无助与绝望。亲戚们也都红着眼眶,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有人不停地抹着眼泪,有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啜泣。母亲突然挣脱李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