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方寸之间的泡沫箱。那件他平日里用来耍帅的圆领袍汉服,此刻袖口被仔细地挽起,生怕沾染了箱体上的浮尘。
车队启动,平稳地驶向市区。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新泡沫塑料的气味,混合着少年人身上干净的皂角清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苏明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目光透过车窗,掠过飞速倒退的现代街景——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晨光,巨大的电子屏幕闪烁着变幻的广告。这一切光怪陆离,依旧让他这个“异乡人”心底泛起难以名状的疏离与晕眩。他闭上眼,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内衬那细密的针脚,仿佛那是连接过去与此刻的唯一锚点。?/卡&卡?小?1说ˉ网-§ .更o?^新D:§最?全′
博物馆侧门,展品通道入口。工作人员打开了泡沫箱,如同揭开一层层精心包裹的历史。当那三件瓷器终于被取出,在柔和的专业灯光下展露出真容时,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一瞬。薄胎,青釉,色泽如雨过天青,光洁莹润。最引人注目的,是器物周身流畅盘旋的云雷纹饰,线条遒劲古拙,仿佛带着某种来自远古的呼吸韵律。
“先生?”小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看向苏明远。苏明远微微颔首。少年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面向已经渐渐聚拢过来、好奇观望的市民和媒体镜头。
“各位请看,”小王的嗓音清朗,努力压过背景的些许嘈杂,他指着展柜中一件梅瓶腹部那连绵的纹饰,“这并非普通的装饰。它叫云雷纹,在庆朝官窑器物上尤为常见,其精细繁复的程度,堪称当时顶尖工艺的代表,甚至可以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脸上露出一抹属于少年人的、略带狡黠又自豪的笑意,“是庆朝官窑独一无二的‘防伪标记’!其线条的立体感、深浅变化间的微妙过渡,据说连我们现代最精密的3d打印技术,都难以完美复刻其神韵!”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闪光灯亮起的频率更高了。有人举着手机拍照录像,有人低声交谈:“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看着就觉得不一般……”
“原来古代离我们这么近!”一个举着自拍杆直播的年轻女孩兴奋地对着镜头说道,声音清晰地飘了过来。
苏明远站在稍远的位置,隔着洁净的展柜玻璃,静静地凝视着那件云雷纹梅瓶。瓶身弧度优雅,青釉流淌得恰到好处,在博物馆顶灯下流转着内敛的宝光。那熟悉的云雷纹路,盘桓曲折,勾连回旋,像一首无声的古老歌谣。指尖隔着冰冷的玻璃,无意识地沿着那纹路的走向轻轻描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前瞬间有些模糊。
他仿佛又看见了庆丰三年的琼林宴。恩师季老先生须发皆白,精神矍铄,便是用这样一套云雷纹的酒具,亲手为自己这个新科状元斟满了御赐的琼浆。季老的手指枯瘦,却极稳,酒液注入那薄如蛋壳的云雷纹杯盏中,发出清越的微鸣。老先生眼中满是欣慰与期许,语重心长:“明远啊,此杯盛的是琼浆,亦是社稷之重。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望尔持此心,护此道,不负所学……”
那清越的碰杯声,恩师语重心长的嘱托,还有琼浆入喉的温热辛辣,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尘埃,如此清晰地撞击着他的耳膜与心口。而眼前,只有玻璃冰冷的阻隔,和展柜中静静陈列的、早已物是人非的古物。恩师、同窗、那金榜题名马蹄疾的长安春日……都化作了史册上几行冰冷的墨迹。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吞噬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脚踝,爬上脊背。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喉头的哽塞压了下去,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护道?他护的哪里仅仅是这些器物和文字?他护的,是那些早已消散在风中的音容笑貌,是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故国山河,是深埋心底、日夜啃噬的刻骨乡愁!
“先生?”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是那个穿齐胸襦裙的小姑娘,她臂上的云雷纹袖章衬得小脸格外认真。她似乎察觉到了苏明远瞬间的失神和周身弥漫开来的那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凉。“您……没事吧?”
苏明远倏然回神,指尖从冰冷的玻璃上移开。他垂下眼睑,迅速敛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已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沉静。他对着小姑娘极轻地摇了摇头,唇角甚至努力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转瞬即逝。
“无妨,”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却尽力平稳,“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展柜中的梅瓶,那青釉的光泽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温润的慰藉。恩师的叮嘱言犹在耳:“护此道”。这“道”,如今有了新的面孔,新的声音,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