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和平时很不一样,最明显的区别是,平时有他参加的聊天绝不会冷场,他天生就知道怎么让氛围舒适,怎么让对话进行下去。
但这一晚,他惜字如金。方恒安静静地握着酒杯,半晌才轻轻地问:“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因为这句聪明的猜测,顾临奚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般人总会觉得是定情曲目,如果觉得不是就会因为觉得不便窥探隐私而停止这个话题。但是这个弹吉他的少年用一种温和又直白地方式直接问了出来。这种反差,和他这个人和他的歌给人的反差感很像。更奇特的是,此刻,顾临奚居然没觉得被冒犯。“是很特殊,非常适合作为他这个混蛋的自白。”顾临奚笑着说。方恒安沉默地点了点头。当时他才刚刚成年,其实平时说话做事还带着少年未脱的稚气,但沉默的时候很特别,带着一种温柔的力量感。顾临奚轻轻晃着火焰熄灭的酒杯,仰头灌了一口:“……我爸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偏偏非常聪明……有权力,天生知道怎么影响别人。”“而我妈太弱势了,她是那种需要通过别人证明自己价值的女人。那男人对她越不屑一顾,她就越是期待他的回应,甚至把他的控制也当作恩典的一部分。”他的神色始终是游离的,一边喝着酒,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方恒安抱着个木吉他在给它调弦,吉他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杂音,但是就是这种漫不经心地嘈杂让顾临奚奇异地放松。“……从第一次被那个男人抓住,我妈就成了他的猎物,她其实死在11年前的今天。但真正的她,可能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吧。”顾临奚说:“哪怕后来身体自由了,也如同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症患者一样,再没有真正逃脱……”一声杯子和桌子撞击的清脆声传来,顾临奚刚刚太投入,失神时杯子从手里滑落了。他脸上残留着如梦初醒的茫然。似乎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对这个陌生人说了什么,一瞬间神色非常奇怪,混杂着惊讶和恼怒。伏特加让他的脸色微红,这个青年忽然鲜活起来。“调好了。”尴尬的沉默中,方恒安勾了下琴弦,一段乐曲流淌而出,他轻轻跟着唱了一段。“别喊冤别叫屈别诉苦在这宗惨案;”“全赖我忍受才令你享受;”“我是同谋……”“绝对是同谋。”是斯德哥尔摩情人的最后一段。顾临奚静静听完,然后说:“我可能有点醉了。”后来,方恒安再也没在那个酒吧里见到顾临奚。直到几年后,在a大的心理系办公室里,顾教授带上了细框眼镜,在方恒安的导师申请表上签下了锋利精致的签名。“方恒安,”那是顾临奚第一次认真念出他的名字:“互相指教,希望未来三年相处愉快。”他就说了这几个字,签完后,就温和冷淡地点头示意,然后低头处理其他工作了。但方恒安注视着他握着钢笔的手,心却跳得飞快。那天的顾临奚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外套是军装立领式样,锋利的折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他的神色隐藏在薄而凉的镜片后。他说着“希望相处愉快”,却多一秒钟的注意力都懒得分给眼前的学生。显然只是出于教养的客套。当然,作为一名导师,他的行为再正常不过。顾临奚大概不记得他了。方恒安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心凉了一瞬,但还是无可抑制地雀跃着——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或许因为少时的惊鸿一面,或许因为雨夜酒吧一次偶尔的坦诚,也可能只是因为一些冥冥中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总之,彼时才刚刚20出头的方恒安终于悲哀又清醒地意识到了:他对于这位未来导师怀有一种不一样的感情。这种感情炙热而清醒、执着唯一又细水长流,很可能会成为他这一生最难忘……又最无望的寄托。这样过了一年。这是方恒安报顾临奚做导师的第二年,悲剧的是这位导师日理万机,三分之二的时间在搞所谓的“外部学术交流”,剩下的三分之一时间在去“交流”的路上。所以这也是他第二次和顾教授单独相处。好在这次他终于逮着机会,约到了和顾教授办公室面聊论文选题。顾教授一开始还很有点为人师表的觉悟,撇下其他事情。坐在办公桌边托着下巴认真听方恒安汇报。方恒安把材料投到投影仪上,神情沉重:“选题最初是基于一个社会现状,这也是我无意间逛论坛发现的一个比较普遍的社会性问题……”顾教授点头:“发现正确的问题就意味着已经成功了百分之70,这也是我开组会时和你们再三强调的——你这个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