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涯很早之前便察觉到阿吀对自己太过忽略,用阿吀常用的说法,即是她不爱自己。¨6+邀¢墈!书¨惘, ¢毋!错′内,容!她不但不爱自己还否定自己的全部,又在知晓身孕之后,刻板地只会做一些她不喜欢,却被别人觉得好的对的事儿。
细到起身的时辰,用饭的习惯,说话的语气,她都想做得尽善尽美,不像个人,倒像个没有三魂七魄七情六欲只会笑的物件儿。
他不知道是否曾经阿吀的娘亲就是这么要求她当个无魂无魄的圣人,还是一遍遍地去搓磨她告诉她这才是好,让阿吀在怀有身孕之后被动地触发这种痛苦。
这太难了,从诞生时就不被认可,他懂这种滋味,恐怕真比起来,阿吀所承受只会比他更多。
顾涯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流眼泪,他怕阿吀看到他的脆弱会更害怕,于是浅笑着给她擦眼泪,声音愈发柔和:“不会,没人比你更好了,你看你那么聪明,我身上的冤案没有你,不可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没有你,那些失踪的江湖人也没人找得到;没有你,陆裴也不可能放过这些人;你已经厉害得上到朝堂下到江湖都是你的事迹了,对不对?”
“可…可是青羽怪我,怪我因为不想打仗,所以不能找陆裴报仇。`优-品~晓_说/徃\ *首`发!如果…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不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的话,青羽的两个师妹就不会死。”阿吀越说眼泪越多,她用手去擦,可仍止不住眼泪决堤之势。
顾涯猜到了,他早就猜到了,阿吀这种会跳出来去承担承诺那许多的人,怎么忽而之间对陆裴毫无敌意。她怕他会因为找陆裴报仇失了性命,她还怕打仗会死更多人,又怕不报仇青羽会失望。
她就这么笨,笨到都往自己身上揽。
顾涯心头那密密麻麻全因阿吀而生成的刺,几乎要从心口顺着血脉从喉咙处破体而出,他极力抑制以致于手背都起了青筋。+飕¨嗖*晓`税.旺? ,已/发·布-最/歆.璋~結`即便如此,开口那一瞬间的沙哑和若断若续的语气,还是遗漏了些许他的崩溃。
他手轻轻一动将阿吀搂入怀里,一手轻拍她后背,一手轻抚她后脑勺,有些鼻音与沙哑道:“你是个凡人,不是大罗神仙。孩子的事情,你交给我,不想打仗的事情,也交给我,我都会办好。还有秋水宫的事,我也会给青羽一个交代。从此以后我们再不涉足江湖,你想去哪,我们去;你欢喜生活在热闹市井,我们去;你欢喜山中清净,我们也去,好不好?你,我,我们的孩子,一起都去。”
顾涯张口,吐出一口浊气,好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有些笑意:“孩子的名字我也取好了,不姓顾,顾字承载的过去太过沉重,我不想让我们的后代以后还要背负这样一段惨痛过往。让孩子随你姓明,无论男女,都唤做明月,高洁温柔,好不好?”
阿吀哭哭啼啼地摇头:“我也不想让孩子随我姓,我的姓也不好,我爸根本不喜欢我,他从来不希望我出生…”
这句话说完,随之是阿吀稚弱孩童放肆的哭声,连鼻涕都哭出来也不去管。
顾涯再能忍,再想装得多么强大,可听到阿吀这句话,心肠千千结还是在这一刹拧弄他的神魂,迫使他不得不用力地箍紧怀里的身躯,仿佛如此就能让阿吀体会到他对她的爱意。
他眼泪夺眶而出,又抬头,尽力让自己的泪不会滴落在阿咩颈窝处。
手掌的纹路抚过衣裙刺绣,让彼此的体温在此刻有了交融地流动。
阿吀难以启齿地哭喊:“我…我要怎么办?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靠在顾涯怀里,双手抓紧他的衣领如同抓紧救命稻草,好在顾涯比救命稻草还要再能干些。安抚,亲吻,诉说,分享,他心甘情愿地去将阿咩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去体会与承担。
两人依偎在一处,哭得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晓。
等天色微微亮,山间第一缕光从马车窗棂缝隙拂过顾涯的脸庞时,他缓缓睁了眼。睁眼后,又被马车内的昏暗诱惑,让他只想抱着怀里的人在柔软床褥里静静地躺到地老天荒。
他觉得,江湖上所流传温柔乡即是英雄冢的传说并不深切,原是不够温柔也足够让他不再去想,不再去追那些所谓的扬名天下。
想及此,顾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自嘲自己经历如此多才明白,他从不想当个英雄,也不想当个多么厉害的人。
原来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单单拥着阿吀而已,他竟如此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