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荆轲仰天长啸的身影之上!那光柱之中,水汽氤氲升腾,竟真的隐隐折射出一道横跨天际、凄美而短暂的——白虹!
白虹贯日!天地异象!为壮士行!
歌声戛然而止!筑声也在那最后一个撕裂苍穹般的高亢音符后,如同断弦般骤然停歇!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易水呜咽的寒风,还在诉说着方才那惊天动地的悲怆与壮烈!
荆轲缓缓低下头,胸膛剧烈起伏着,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消散。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眼神却更加锐利、更加沉静,如同淬火后的寒铁。他不再看任何人,包括泪流满面、几乎瘫软在地的太子丹。他猛地一甩斗篷,利落地转身,大步走向河滩边停泊着的那艘孤零零的、仅容数人的小渡船。脚步沉稳,踏在枯草碎石之上,发出清晰而孤绝的回响。
船夫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瑟缩在船尾。荆轲踏上船头,小船微微一沉。他背对着北岸,目光如电,穿透迷蒙的水汽,死死地望向南方——那不可知的、注定血色的终点。
“走!”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命令。
船夫如梦初醒,颤抖着撑起长篙。小船缓缓离岸,驶入易水那浑浊而冰冷的波涛之中。
“荆卿——!”太子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踉跄着追到水边,冰冷的河水浸湿了他的靴履。他伸出手,徒劳地抓向那渐行渐远的船影,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最终却只抓了一把冰冷的河水。他颓然跪倒在泥泞的河滩上,身体剧烈地颤抖,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那不是悲伤,那是信仰崩塌、前路尽毁的极致绝望!荆轲一去,燕国最后的挣扎,也随之葬送!
高渐离依旧盘坐在青石之上,膝上的竹弦仍在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如同呜咽般的余音。他怔怔地望着那艘在宽阔河面上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孤舟,望着荆轲那挺立船头、在寒风中纹丝不动的、如同标枪般的背影。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地顺着他清癯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筑身之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抚摸着那几根因方才极致演奏而滚烫、甚至微微起毛的丝弦,指尖传来灼热的刺痛。他猛地将脸深深埋入筑弦之中,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悲泣在胸腔中回荡。这泣声,比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筑声更令人心碎。
易水汤汤,寒波涌起。
孤舟一叶,载着那决绝的背影,载着一个渺茫的希冀,载着一个国家最后的悲鸣,在天地间一片肃杀的灰白中,固执地驶向南方那深不可测的、名为咸阳的深渊。
筑声已歇,悲歌永绝。
唯余寒水,呜咽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