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脂粉香腻，被贡院东侧“醉仙楼”里更浓烈、更肆无忌惮的酒肉香气彻底盖了过去。^欣¨捖`夲*鉮?戦\ /更`鑫`最^全~三层高的飞檐画栋，此刻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穿透厚重的锦缎帷幕，飘荡在清冷的初春夜色里，与不远处的青云巷破庙形成了撕裂天地的两个世界。

二楼最大的雅间“金玉满堂”，杯盘狼藉，酒气熏天。一群身着华美锦袍的年轻士子，正围着主位上的吕承泽——吕本远房侄孙，也是此次江南乡试内定的“荐举”人选之一——高声谈笑，谄媚奉承。吕承泽不过二十出头，面色浮白，眼神轻佻，正懒洋洋地倚在铺着厚厚貂绒的软榻上，由两个俏丽的侍女轮流捶腿。他面前的紫檀木大圆桌上，堆满了山珍海味：整只的油亮烤乳猪只动了几片最嫩的里脊，肥美的清蒸鲥鱼鱼腹己被剔空，晶莹剔透的蟹粉狮子头更是随意地滚落在桌边，沾染了油污。

“吕兄高才，此次高中解元，定是手到擒来！小弟先干为敬！”一个满脸堆笑的士子举着硕大的犀角杯，里面琥珀色的陈年花雕几乎要溢出来。

“承泽兄乃吕阁老族中麒麟儿，区区乡试，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另一个立刻接上，马屁拍得山响。

“就是就是，日后吕兄入主中枢，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等啊！哈哈！”

吕承泽矜持地抿了口酒，嘴角挂着志得意满的弧度，享受着众人的吹捧，仿佛那举人功名己是囊中之物。他伸出戴着硕大翡翠扳指的手，随意指了指桌上一盘用金箔包裹着的蟹酿橙：“腻了，赏你们了。”语气轻描淡写，如同丢弃一块抹布。几个陪坐的士子立刻如饿狗扑食般争抢起来，姿态狼狈不堪。一个侍奉在旁的小厮，手脚麻利地将被吕承泽嫌弃的半碗晶莹剔透的冰糖血燕窝撤下，那价值数十两白银的珍馐，转眼就要倒入泔水桶中。

觥筹交错间，话题自然转到了即将到来的乡试。

“承泽兄，听闻此次‘荐举’名额己定，名单就在王主簿手中？”一个姓赵的士子压低声音，带着谄媚和试探。

吕承泽眼皮都没抬，鼻子里哼了一声：“嗯。家叔祖己安排妥当。怎么，赵兄也感兴趣？”

赵姓士子立刻凑得更近，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家父……家父对小弟此次应试，也是寄予厚望。若能得蒙吕兄提携，添入‘荐举’名录……”

“好说。,艘+飕?暁~税~徃′ `耕*辛\蕞.哙+”吕承泽打断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赵姓士子面前随意捻了捻，那动作充满了赤裸裸的暗示。

赵姓士子脸色一僵，随即咬牙，从怀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织金锦囊，悄无声息地塞到吕承泽身边的侍女手中。侍女会意，轻轻捏了捏，锦囊里发出硬物摩擦的脆响，分量不轻。吕承泽这才懒洋洋地瞥了赵姓士子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赵兄有心了。名单么……王主簿那边，自有‘润笔’的规矩。明日午时，‘雅墨轩’，你懂的。”

这赤裸裸的交易，在满室酒气与奉承声中，显得如此理所当然。一个名额，五百两白银！这足以压垮寒门十户的天文数字，在这里不过是席间几句轻飘飘的话语，一个心照不宣的动作。科举取士的神圣殿堂，早己成了吕党及其附庸们瓜分利益的肮脏市场。

与此同时，在贡院后街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里，一座门庭低调却透着威严的三进宅院，正是此次江南乡试主考官之一、礼部郎中刘炳章的府邸。夜色己深，但角门处却人影绰绰，一辆辆装饰朴素却用料考究的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停靠、卸下客人、又迅速离去。

偏厅内，灯火通明却气氛压抑。刘炳章身着便服，端坐主位，面色沉肃，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贪婪。他面前的红木案几上，堆放着几份厚厚的卷宗，旁边放着一本翻开的、写着密密麻麻名字的册子——那正是此次乡试“荐举”候选名录的底档副本。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垂手侍立在一旁，眼神锐利如鹰。

几位前来“拜会”的客人，皆是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此刻却屏息凝神，姿态恭谨得近乎卑微。一个身材微胖、穿着上好杭绸长衫的盐商，正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份大红烫金的礼单，双手呈上：“刘大人，犬子不才，此番应试，还望大人多多费心……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权作大人案牍劳神的一点茶水心意。”礼单展开，上面罗列着：上等徽墨十锭，湖笔二十管，澄心堂纸一刀，紫檀木镇纸一对，苏绣名家屏风一架……最后赫然写着“纹银八百两”。

刘炳章眼皮微抬，目光扫过礼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