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南京城陷入一天中最深沉的死寂。!l^a/o′k.a.n·s/h*u+.`c+o!m_贡院高耸的朱红大门紧闭，如同巨兽蛰伏，在惨淡的月色下投下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白日里的喧嚣与暗流汹涌，此刻都被这沉沉的黑暗暂时吞噬。

然而，在这片象征文脉与希望的圣地之外，黑暗却在无声地沸腾、酝酿着最后的绝望风暴。

城隍庙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被轻轻推开，陈子安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魂，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卷粗糙坚韧的黄麻纸，那是白日里用来书写祭告城隍疏文的材料。纸卷冰凉，却仿佛烙铁般灼烧着他的掌心。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唯有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

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破庙里那些或昏睡、或蜷缩在绝望中无声抽搐的同窗。李振声靠在一根冰冷的柱子上，双眼圆睁，死死盯着屋顶的黑暗，仿佛要在那虚无中寻找一个答案，又或是己经看到了终点。苏文远抱着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赵简依旧瘫在地上，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己经死去。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霉味、汗味和浓重绝望的气息。

陈子安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着他们血泪和幻灭的栖身之所，然后，义无反顾地转身，融入了通往贡院大门方向那条更深的黑暗小巷。

他步履僵硬，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回响，如同敲击在死亡边缘的鼓点。白日里目睹的一切——吕承泽酒桌上的奢靡与轻蔑、赵姓士子谄媚的嘴脸、刘炳章府邸角门进出的青布小轿、醉仙楼后厨飘出的甜香、李振声干呕的佝偻背影、同窗们血泪的控诉、那份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的“荐举备录”上一个个刺目的名字——如同无数碎裂的刀刃，在他脑海里疯狂搅动、切割。

圣贤书？

十年寒窗？

公平取士？

光宗耀祖？

全都是笑话！

这贡院朱门之后，只有权力的倾轧、银钱的肮脏交易、和他们这些寒门蝼蚁被碾碎时无人听见的哀鸣！他们的血泪，他们的挣扎，他们的性命，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甚至不如泔水桶里倒掉的那半碗冰糖血燕窝！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在他枯竭的身体里奔涌。他走到贡院那扇巨大的、象征着不可逾越阶层的朱红大门前。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照亮了门楣上巨大的“江南贡院”匾额，那字迹方正威严，此刻却透着无与伦比的讽刺。

陈子安停下脚步，缓缓展开了手中的黄麻纸卷。他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动作决绝而平静，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带着生命最后的温度。他蘸着这滚烫的血，借着微弱的月光，在那粗糙的纸面上，一笔一划，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最后的控诉，写下了十三个大字：

孔孟门庭成吕家私塾！

字迹狂乱、狰狞，饱蘸着血泪与刻骨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的诅咒，力透纸背！他将这面用自己鲜血书写的、触目惊心的“血幡”，猛地展开，高高扬起！

然后，他解下了腰间那条早己被汗水浸透、磨得发白的麻布腰带，那是他母亲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看^书′屋~暁′说*网· /埂′薪+醉_全?他站在贡院大门前那尊象征文运的石狮底座上，动作异常敏捷，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虔诚与疯狂。他将腰带的一端用力抛向贡院大门那高耸的、雕花繁复的门楣横梁！

一次，没挂住。

两次，腰带滑落。

第三次，他用尽全身力气，腰带终于稳稳地搭在了横梁之上！

陈子安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抓住腰带垂下的两端，用力打了个死结。冰冷的石狮底座，硌着他单薄的脚底。他最后抬起头，望向那无星无月的沉沉夜空，望向这吞噬了他所有希望和母亲生命的煌煌大明都城，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燃烧殆尽的灰烬和滔天的恨意。

他将自己的脖颈，决绝地套入了那由母亲亲手缝制的腰带打成的圈套之中。

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双脚用力蹬离了石狮底座！

“呃……”

一声极其短促、压抑的闷哼，如同被扼断喉咙的幼兽，瞬间被浓重的夜色吞噬。紧接着，是布帛骤然紧绷发出的“咯吱”声，以及身体悬空后轻微晃荡的摩擦声。

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那面用鲜血书写的“血幡”，在初春凛冽的夜风中，无声地展开、飘动。十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在贡院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