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一些的脸,默默的承受了少女对自己的称呼。那老人眼皮一抬,昏浊的眼瞳略一转,用浓重的江南口音招呼了一声:“恁伢来哩。”
甘斐向前一凑:“准备停当啦,就等老族长发话,大伙儿到齐了就出发。”
山藏村不属任何官府辖制,所以村中没有里正的职司,但一村之长总也是要有的,甘斐面前这位老人,却正是山藏村的村长,由于村中多姓聚居,村里的规矩无分姓氏,皆以一族视之,所以这村长也就成了族长。老族长年高德劭,在山藏村刚成立的时节便在村中了,村民一向唯老族长马首是瞻,甘斐是新进的村民,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自然也要对老族长服服帖帖的。
昨儿个,老族长使人来对甘斐发了话,要甘斐跟着村里人一齐出山一趟。山藏村虽然深隐山中,却也不是当真与世隔绝,每年夏秋之际,村里总要安排几次出山采购置换货品的事宜,以此处之余通他处之无,再以他处之实补此处之缺。山藏村久弭兵患,地利又佳,耕种之下每年的收成颇为富足,山果茂盛,也算得是此间特产,更不消说浣纱织布,便拿到城里,也是极好的货色,似这般与外界互通有无的行止倒是极合民生之举。
此次要甘斐一同随行,本也是分所应当,一则是甘斐新人,既是身为山藏村一员,自然责无旁贷,况且甘斐看起来体格雄壮,孔武有力,可不是应该多出些心力?二则甘斐有坐骑,村里虽然有鸡有犬,牛马这些大牲口却没有,更谈不上脚力使唤,偏生甘斐带得褐马一匹,尽管瘦点,终是比人肩扛担挑要负重得多的,这般现成的好脚力,岂有不用之理?而这第三则,也是最重要的一则,就是甘斐有钱,那日两金锞讨碗米汤的豪举令村民记忆犹新,总之甘斐有钱的形象已然深入人心,往日里山藏村出行,要么以物易物,要么便是先将自家的货品卖了再转买所需物事,迁延时日不说,却也多有繁琐生变之虞,现在放着甘斐这个大财主,有他银钱垫付于先,那便大大方便了许多。
对于老族长的要求,甘斐自无推托之理,况且他以落难之身得蒙这佳地收留,早存了报恩之心,是故这一大早,结束停当,亲来了老族长处,只待出山队伍聚合,便即开拔。洽儿却是他自作主张要带上的,当真把洽儿一人留在村里托人照拂,虽说不大会有什么意外,可他身为人父的舐犊之情,却也总是放心不下,还是把洽儿带在身边更稳妥些;而且难得出次山,便带着洽儿走走逛逛玩玩,也遂了小女孩的心。
老族长对于甘斐的表现很满意,咧着齿窦大开的嘴笑眯眯的道:“好哩好哩,老规矩,辰时出发,大家都在呷饭哩。”老族长头一动,身后的少女轻笑:“爷爷别动,结绺呢。”眼神悄悄睨了甘斐一眼,却见甘斐咧开嘴,没心没肺的笑了,目光似乎正看向了自己,心中一慌,急忙垂下了头去。
很快,少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上结发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却又偷偷抬起头看去,这才发现,甘斐的目光散淡,空洞的穿过了自己,不过是恍恍惚惚的若有所思罢了。而他身边那个小女孩正看向远方,背着晨曦,眼眸中竟隐隐约约仿佛蒙上了一层瑰丽的晶蓝,美的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