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了阿福一道黄符,让烧成灰兑水喝,又嘱咐晚上睡觉前必须把头发扎起来,用红绳捆紧。“千万别让头发散着,”道士临走前反复叮嘱,“那东西就喜欢夜里缠人脖子。”
头两夜还算安稳。红绳捆住了头发,阿福虽然还是觉得头皮痒得钻心,但至少没再做被勒住脖子的梦。可到了第三夜,他被一阵剧痛惊醒——头皮像是被人生生撕下了一块。
他挣扎着摸向床头的油灯,刚点亮,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头皮烂得像块发馊的豆腐,水疱破了又长,露出底下鲜红的肉,脓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烧出一个个小洞。而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己经松开了红绳,正像活蛇一样在空中扭动,发丝尖端泛着乌黑的光,像淬了毒的针。
阿福吓得魂飞魄散,抓起剪刀就想把头发剪掉。可剪刀刚碰到发丝,就被缠了个结实,越收越紧,卡得他手指生疼。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阵沙沙声。
和那天在张家灵堂里,老王头用往生刀给老太爷修面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阿福猛地抬头,看见镜子里多了个影子。那影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寿衣,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把黑柄的剃刀,正慢慢举起来,对着他的脖子。
“该剃头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股腐朽的土腥味。阿福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感觉头发像铁链一样缠上了自己的脖子,越勒越紧,勒得他眼球都快凸出来了。
他看见自己的头发钻进了头皮上的烂肉里,像在扎根;看见镜子里的影子慢慢露出脸,是张蜡黄干瘦的脸,嘴唇抿成条僵硬的首线——正是张家的老太爷。
往生刀的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第二天一早,老王头推开阿福的房门时,差点吐出来。
屋里弥漫着股恶臭,像烂掉的猪肉。阿福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脖子上空空的,切口处参差不齐,沾着些湿漉漉的头发。
他的头颅,滚落在镜子前。
头发还在动,丝丝缕缕地缠着头颅,像给它戴了顶诡异的帽子。而那把黑柄的往生刀,就插在头颅旁边的地板上,刀身干干净净,连点血迹都没有,只有刀柄上的红线,比之前更红了,红得像刚吸过血。
后来,老王头把往生刀扔进了河里,又烧了阿福所有的东西,还请了道士来铺子里做了场法事。可没人再敢来王记剃头铺了,都说那里闹剃头煞,夜里路过,能听见剪刀剪头发的声音,还有人说,看见个没头的影子,拎着剃头担子,在巷子里慢慢走。
有人去张家问起老太爷的事,张家人却讳莫如深。只有张家的老仆偷偷说,老太爷入殓前,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不知怎么变得又乱又长,缠着往生刀的刀柄,解都解不开。
而那条被扔了往生刀的河,从此再没人敢靠近。据说每年总有那么几天,河面上会漂起些湿漉漉的头发,像水草一样缠在一起,捞上来一看,根根发丝都绷得笔首,像被人用剃刀刮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