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我爹住院要交三万块,我去镇财政所问分红,陈所长说'项目还在审批'。
我要是再不说,我爹的棺材本都要搭进去!”
录音笔的小红灯亮起时,肖锋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风掠过屋檐,吹得晾在竹竿上的塑料布哗啦作响。
他看着小刘泛红的眼眶,想起昨夜在旧账册里翻到的”养鸡场项目拨款120万”,想起李大爷漏雨的土坯房,想起郑敏递u盘时颤抖的手指——
这些数字不是纸页上的墨点,是压在老百姓心口的石头。
下午三点的”扶贫资金说明会”开得火药味十足。
肖锋刚走进会议室,就看见张建平坐在主位,金表在日光灯下晃得人眼晕。
”有些年轻同志,”张建平端起茶杯抿了口,目光扫过肖锋,”总爱拿放大镜看账本,把正常的账目调整说成'挪用'。这是对基层工作的不尊重,更是对扶贫干部的污蔑!”
会议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附和声。
陈建国坐在张建平右手边,正用指甲盖刮着茶杯沿,肖锋注意到他指甲缝里还沾着今早翻档案时蹭的灰。
”张副局长说得对。”肖锋站起来时,手里捏着从档案馆拍的合同照片,”但我更相信账本上的字——2017年'村卫生室'项目拨款85万,收款人是宏发家具城;'养鸡场'拨款120万,合同签字人是已故村民。这些,也是'正常调整'吗?”
会议室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张建平的金表停在三点十分,秒针走得格外响。
他放下茶杯时,瓷底磕在木桌上发出脆响:”肖锋同志,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但也要讲政治。”他扯了扯领带,”散会!”
散会后的走廊里,陈建国堵在肖锋面前。
这个平时总把”老肖啊,喝杯茶”挂在嘴边的财政所长,此刻嘴角扯出个生硬的笑:”肖干部,那账是前任留下的烂摊子,我也是刚接手......”
”陈所长。”肖锋打断他,目光扫过他胸前的党徽,”2017年你已经是副所长了吧?”他没等陈建国回答,径直往楼梯口走——今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深夜十一点,肖锋的台灯还亮着。
他面前堆着旧账册复印件、合同照片、小刘的录音,还有从县统计局调的宏发家具城工商信息——法人代表一栏,赫然写着”周梅”。
钢笔在分析报告上划出清晰的线条:”2017-2022年,青云镇扶贫资金通过'虚列项目-伪造合同-关联收款'链条,累计挪用473万,涉及责任人:张建平(审批)、陈建国(做账)、周梅(资金接收)......”
当他写下”建议核查张建平近五年房产、存款、亲属经商记录”时,窗外的月光正好爬上桌角,照在钢笔尖上,泛着银光。
手机突然震动,是王组长的消息:”报告收到,明天上午十点省纪委介入。”
肖锋收拾文件时,瞥见窗外有辆车缓缓驶过。
路灯照亮车牌的瞬间,他的动作顿住——那是辆黑色大众,车牌尾号”778”,他记得今早去档案馆时,这辆车在停车场停了整整三个小时。
之前在镇财政所外,他也曾远远见过它的影子。
回家的路上,那辆车始终保持着五十米距离。
肖锋拐进小区时,故意绕到便利店买了包烟。
透过玻璃门,他看见那辆车停在路口,驾驶座上的人影在抽烟,火星明灭如鬼火。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肖锋摸黑往上走。
快到三楼时,他闻到一股熟悉的霉味——是旧账册的味道?
他伸手去摸钥匙,指尖却触到一片纸张。
月光从楼梯间窗户漏进来,照见门上贴着的纸条。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别查了,命比钱重要。”
夜风掀起纸条一角,露出背面的血手印。
肖锋盯着那抹暗红,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敌人,终于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