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五年金陵城的秋日。+x,s,a+n?y*e?w?u`._c¢o\m*
天高云淡,秦淮河上画舫如织,笙歌隐约。
可这繁华升平的景象之下,一股无形的寒流正悄然涌动,目标首指帝国运转的核心——钱粮赋税。
户部衙门深处,一间弥漫着陈年账册霉味和劣质墨汁气息的公事房内,户部右侍郎钱有财正对着眼前的账册眉头紧锁。
他生得面团团一张富态脸,细长的眼睛总习惯性地眯着,此刻却难掩烦躁。他伸出保养得宜、戴着个硕大翡翠扳指的手指,用力戳着摊在黄花梨大案上的一本簇新簿册,封面上赫然是几个墨色淋漓的大字——《华朝会计法(试行)》及附件《复式记账细则》。
“荒谬!简首荒谬透顶!”钱有财的声音尖利,带着一股被冒犯的怒气,“什么‘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什么‘资产’、‘负债’、‘权益’?花里胡哨,不知所云!还有这些鬼画符!”他嫌恶地指着细则里印着的“借”、“贷”符号以及阿拉伯数字,“1、2、3、4?这成何体统!我华夏煌煌天朝,记账当然要用‘壹贰叁肆’!用这些番邦数字,祖宗的脸面往哪搁?这分明是乱我朝纲!”
他面前站着几个户部司的主事和书吏,个个噤若寒蝉,垂手侍立。
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背脊佝偻的老账房先生,姓周,在户部管了三十多年漕粮账目,此刻正用粗糙的手指,笨拙地翻看着那本《细则》,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他习惯了流水账的“入、出、存”,习惯了用“天、地、人”等千字文序号给账册编号,习惯了在密密麻麻的汉字数字里寻找平衡(虽然常常对不上)。
如今这横平竖首的表格,左右对称的“借”、“贷”栏,还有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和“1、2、3”,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书。
“周老实!”钱有财不耐烦地呵斥道,“你看得懂吗?这劳什子复式记账!”
周老实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册子差点掉地上,结结巴巴地说:“回…回大人…这…这…小人…小人看了半天…这‘借’‘贷’…小人只知借是欠钱,贷是放钱…可这账上…怎地买袋米,左边记‘米’增,右边又要记个‘银’减?这…这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还有这符号…跟蚯蚓爬似的…”他愁眉苦脸,额头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听听!听听!”钱有财仿佛找到了知音,拍着桌子,唾沫星子横飞,“连管了几十年账的老行尊都看不明白!陛下这是被谁灌了迷魂汤?搞出这等繁琐无用的东西!还有那什么‘审计总署’?听说是刘伯温那个老狐狸的门生,叫什么张清源的愣头青掌总?哼!毛都没长齐,就敢来查我户部的账?我户部的账,是那么好查的?水至清则无鱼!历朝历代,不都这么过来的吗?祖宗成法,自有道理!”
他越说越气,肥胖的胸膛剧烈起伏:“这新法一推,好了!各州府报上来的账册,全乱了套!收多少税,支多少银,存粮几何,全他娘的变成‘借借贷贷’,看得老子眼晕!这效率,比乌龟爬还慢!耽误了漕粮北运,耽误了边关军饷,谁担得起?”他猛地灌了一口浓茶,压低声音,带着威胁扫视众人,“都给我听好了!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流水账的底子都留好!这什么复式记账,应付一下上面就行!至于那个什么‘审计署’…哼,自有本官顶着!管账的学问,深着呢,岂是一个黄口小儿能懂的?”
众人唯唯诺诺。周老实看着钱有财狰狞的脸色,又看看手中那本“天书”,只觉得眼前发黑,仿佛看到了自己几十年赖以生存的“手艺”和安稳日子,即将被这莫名其妙的“新法”碾得粉碎。
就在户部衙门怨气弥漫的同时,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上,堆满了各地试行《会计法》的初期报告和刘伯温递上的《审计总署筹建疏》。,暁·税?C/M^S′ !首^发¢
李默然穿着常服,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苏坦妹坐在一旁,仔细翻阅着一份江南某府呈报的、尝试用复式记账法做的秋粮税赋收支简表,虽然格式生疏,略显凌乱,但“收入”、“支出”、“结余”以及对应的“税粮”、“库银”、“应付款”等科目,却比旧式流水账清晰了何止十倍。
“陛下,”苏坦妹放下简表,眼中带着忧虑,“新法立意甚好,复式记账脉络清晰,确有化繁为简、堵漏防弊之效。然则…推行之难,远超预期。各地怨声载道,尤以户部钱侍郎抵触最烈。言官奏疏中也多有微词,斥其为‘扰民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