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龙江宝船厂,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新锯木料和淡淡的煤烟气息。?a.b\c_w+x·w+..c¢o_m*
巨大的船坞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坞门洞开,碧绿的江水在阳光下粼粼闪光。
船坞中央,一艘体型修长、线条流畅、通体漆成深蓝色的崭新巨轮,正静静地卧在涂满油脂的滑道上。
这便是即将下水的“探索号”——大华朝第一艘专为内河与近海货运设计的民用蒸汽明轮船。
两根粗壮的烟囱骄傲地指向天空,两侧巨大的明轮如同钢铁翅膀收拢在身侧,船首用金漆勾勒出遒劲的“探索”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船坞两侧挤满了人:船厂的工匠们脸上带着自豪与疲惫的红光;工部的官员们神情肃穆;受邀观礼的商贾们则眼神热切,盘算着这钢铁巨兽将带来的滚滚利润。
观礼台最前方,李默然一身常服,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探索号”。
皇后苏坦妹站在他身侧,凤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目光不时落在旁边一个身着簇新靛蓝色棉布短衫、头戴同色小帽、打扮得如同殷实商贾家小少爷的男孩身上。
男孩约莫十岁,眉目清秀,依稀可见父母的影子,正是当朝太子李承乾。
他努力挺首小胸脯,学着父亲的样子负手而立,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却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好奇,还有一点点对未知旅程的紧张。他一会儿踮脚想看清船首的金漆大字,一会儿又忍不住望向坞口外开阔的江面。
“乾儿,”李默然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李承乾耳中,“看见那船了吗?”
“看见了,父皇!”李承乾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的雀跃,“它好大!比画舫大多了!比…比儿臣在太液池坐的龙舟还大!它真的不用帆,就靠肚子里烧火就能跑吗?”他想起父皇御书房里那个会喷气跑动的小火车模型。
“对,就靠烧火,烧煤。”李默然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儿子兴奋的小脸上,“这艘‘探索号’,就是朕给你准备的‘坐骑’。从今天起,你不是太子李承乾了。”
“啊?”李承乾一愣,小脸上的兴奋凝固了。
“你是金陵‘隆昌号’商行东家的小儿子,李…嗯,就叫李平安吧。”李默然随口取了个极其普通的名字,“随‘探索号’北上,去北疆都护府替你‘爹’考察皮货生意。”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坦妹的心猛地揪紧了,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儿子有些冰凉的小手:“乾儿…平安,”她及时改口,声音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柔与不舍,“此去路途遥远,水路艰险,不比宫中。要听…听船上管事的话,遇事多看,多问,多想。冷了添衣,饿了就吃,莫要逞强。”她蹲下身,仔细地替儿子理了理衣领,眼圈微微泛红。
李承乾看着母亲眼中的担忧,又看看父亲平静却深不可测的目光,小脸上的兴奋褪去,一种名为责任感的沉重东西悄悄压上了心头。
他用力地点点头:“娘…姨娘放心!平…平安记住了!我会…会好好‘考察生意’的!”
“时辰到!下水——”船厂大匠作洪亮的声音响起,压过了人群的喧哗。
巨大的斧头砍断缆绳!
涂满油脂的滑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探索号”这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在自身巨大的重量牵引下,开始缓缓移动!
起初缓慢,继而加速,船首劈开坞门处的江水,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轰然巨响中,整艘船体猛地一沉,随即稳稳地漂浮在宽阔的江面上!船厂内外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
李默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指向那艘在江心微微起伏、喷出第一缕试探性黑烟的巨轮:“去吧,李平安。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听,用你的心去感受。记住,你看到的每一张脸,听到的每一句话,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朕留给你的考题。答案,不在东宫的典籍里,在这万里河山,在黎民百姓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之中。”他递给李承乾一个沉甸甸的牛皮挎包,“里面有纸笔,有朕给你出的题目。还有这个,”他拿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着复杂纹路的黑色令牌,塞进儿子怀里,“贴身藏好,万不得己时,可凭此物调动沿途任何一处驿站的快马,或…寻求‘特殊’帮助。去吧!”
李承乾(李平安)紧紧攥着挎包带子和那块温润的令牌,感受着上面属于父皇的体温和沉甸甸的分量。
他最后看了一眼父母,尤其是母亲含泪的眼眸,然后深吸一口气,挺起小胸脯,在一位早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