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内，流言如细密的雨丝，缠缠绵绵织就一张无形的网。.萝?拉-小¨说/ -首/发^贾赦骤然剃去满头乌发，羞于见人，这等异事自难瞒住，几日间贾府上下便传得沸沸扬扬。

可碍于主子的体面，在外头那些丫鬟婆子一个也不敢多嘴，生怕惹祸上身。若有人来打听，皆道贾府的大老爷只是生了一场怪病，因为形容憔悴，所以连门都懒得出了。

唯有孙绍祖，心头像揣了团火，烧得坐立难安。那三千两银子，是他牙缝里抠、指缝中攒下的真金白银，原是指望攀附贾府这棵看似枯败却根基仍在的大树，谋个长远前程。

若贾赦当真病入膏肓，一旦咽了气，迎春便要守那三年孝期，婚事自然泡汤，他的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可若贾赦根本无病，偏在吉日将近时装病躲懒，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是贾府想悔婚，又或是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无论哪种，都叫他这银子花得不明不白，怎不叫人急火攻心？

而贾府内，正厅里的水曲柳桌椅仿佛都浸在怒气里，带着几分摇摇欲坠的沉郁。

贾母猛地一拍八仙桌，新置办的哥窑鱼鳞纹瓷瓶都被震得轻颤，她指着阶下的邢夫人，声音因盛怒而发颤，字字如冰锥般掷出："你们这起子黑了心肝的，也配给人家做父母吗？你们也是见过世面的，当年的国公府何等风光，如今竟沦落到三千两就把闺女给卖了！"

贾母一边说着，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从胸口袭来，贾母捂着心口，脸色涨得通红。

"你们还好意思让我去请如海，去赴那孙家的喜酒！亏他贾赦有脸提！"

邢夫人垂着头，鬓边的珠花随着身体微微晃动，却不敢抬眼瞧贾母半分。

李纨忙携着鸳鸯上前，一左一右扶住贾母的胳膊，鸳鸯更是快手快脚地绕到贾母身后，伸出手来轻轻顺着她的后背，柔声劝慰："老太太别气，仔细伤了身子，那才不值当呢。"

贾母喘息片刻，胸口的闷痛稍缓，目光又狠狠剜向邢夫人，语气里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怎么只有你来见我？她老子呢？！有脸做这等猪狗不如的事儿，倒没脸来见我这个老婆子吗！"

邢夫人嘴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化作几声含混的气音。

莫说她这一日没见到贾赦的面，便是府里其他想进去探问的人，也都被他借着“养病”的由头，或打或骂地赶了出来。

他只对外宣称病了，却又死死拦着不让请大夫，阖府上下如今谁不知道他的情况，可偏偏又不能在他跟前明说。

现在又撞上贾母的滔天怒火，她只觉得自己夹在丈夫与婆婆之间，活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满肚子的委屈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少在我面前装小媳妇，跟个木头似的杵着，我看着就来气。?5¨4,看\书¨ ^更-新+最.全·"贾母的拐棍重重敲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也罢，他不肯见我，我也乐得少受这口气。你只回去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把那三千两银子原封不动还给那个姓孙的！我贾家纵然败落了，也不至于干这种卖儿卖女的脏事，丢尽了列祖列宗的脸面！滚！"

最后一个"滚"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邢夫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福了福身，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厅内一时寂静，只剩下贾母粗重的喘息声。她定了定神，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身后那幅悬挂多年的贾代善画像上。

画中的国公爷身着朝服，面容威严，眼神似能洞察世事。贾母望着那熟悉的面容，积攒了半生的疲惫与辛酸骤然决堤，老泪纵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老爷……我无能啊……如今府里闹成这副模样，真不知日后，我还有何颜面去见你于九泉之下啊……"

悲戚之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带着无尽的苍凉。

与此同时，金陵城另一端的皇城，却又是另一番肃杀景象。

林如海将连夜整理好的厚厚一叠案情卷宗仔细收好，贴身带着，神色凝重如临大敌，在晨光里透着肃杀。他整了整官袍，神色凝重如临大敌，登轿上朝。。

一路的颠簸，他的思绪却总飘回昨夜灯下，贾敏与黛玉那番掷地有声的长谈。

"老爷糊涂，"贾敏望着他，眸中没有半分柔情，只有洞彻事理的清明，"这样的大事，怎可因为担心妾身，就萌生退意呢？"

贾敏顿了顿，语气陡然沉了几分，"老爷可还记得，当年你曾与妾身说过，幼年苦读入仕，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