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谁请您看啦?那本来不是公开发表的玩意儿嘛。”他也笑了起来。然而“肃反集训队”的领导依然耿耿于怀,强调我“态度不好,跟运动顶牛,给领导制造很多麻烦”,仍然要留个尾巴——以师政治部的名义给予我“团内严重警告”之处分,理由是从我的日记和情书中发现,我“同时跟五个姑娘谈恋爱”。此事属实。然而并非“同时”,错怪了鄙人。我们刚从朝鲜回国一年,在战争情况下部队有个“二七八团军规”——男性军人恋爱结婚的条件是:27岁,8年党龄,团级干部,三者缺一不可。违规者就是“资产阶级享乐思想”和“不良倾向”,文工团的女兵多,执行这条军规也最严。因此,参军前的小恋人廖小姐与我失掉了联系,回国后军规解除,我自然要写信找她,也有回信,怨我薄情,此时她已大学毕业,而且有了孩子。第二位,一同参军的女同学聂小姐,在军文工团时彼此要好,但不敢发展关系,她转业到地方工作,回国后我写信找她,情书往返最多,已经到了商量结婚日期的火候,孰料我突然进了“肃反集训队”,不准写信,她的多封来信也被扣压,半年时间呀,发生了误会,认定我是个见异思迁的薄情郎,也结婚了。这年我24岁,与我的女友们都处在“恋爱的季节”,没理由让人家傻等着。后来,姨母要把表妹张小姐相许;姨父认为近亲结婚不好,便主动介绍他最得意的女学生黄小姐;还有一位不忘旧情的初恋者孟小姐。果然是五位姑娘。若非阴错阳差,她们中的任何一位都会改变我的人生和家庭。我把这“绝对隐私”公之于众,实属无奈,因为鄙人没有隐私权,这些私事早被人家公布多次了,而且至今写在我的档案里,无法否认。我只能向她们负荆请罪了,若有来世,再续旧情吧。更有趣的,是47年前“保密大检查”时被抄走的日记、“生活手册”和情书,至今装在我的档案袋里,免费保管,绝对安全,要是提前还给我,“文革”中抄家时也就荡然无存了。因此我衷心感谢这些档案保管员!待我退休后,有了时间,把它要出来,自费出版一本“小资产阶级情调浓厚”的诗集,赵部长是位识货之人,他不喜欢的“异想天开”之作,在今天很可能还是本畅销书呢。
“文革”期间我们百把人的农机研究所也分成两派,派性超过党性。张所长被打倒了,我是他的秘书,被称为“笔杆子”的角色,所以要抄家,抄“黑材料”,可惜一无所获。对立面的“后台”是主管政治工作的副所长,认定我把“黑材料”转移了,必须施加压力,逼我就范。他的法宝就是我的档案,于是以“革命群众”的名义写出大字报《赵大年是什么人?》,把我的档案材料贴到了墙上。看后真让我心惊肉跳啊。说我是“肃反对象”、“漏网右派”,“反动家庭出身”……并不奇怪,事出有因嘛;令我震惊的倒是一些小“事件”,怎么会装进我的档案袋里呢?譬如,“在文工团时唱反动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日本’!”必须承认,确有此事。我们这群学生参军后学会的第一首歌就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指导员讲的第一课就是“将革命进行到底”,怎样才算“到底”呢?他说,就是解放全中国,而且美国、日本、英国、法国、意大利都有共产党,要在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学生兵感到很新鲜,很兴奋,课后就有人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美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日本。”我也跟着唱了。此事并没有受到领导的批评,十几岁的学生兵顶多就是不够严肃吧,并无恶意。然而却被悄悄装进了档案袋,大概不止我一人档案里有吧?当时是可以批评的,小事一桩,提高认识而已。然而,时过境迁,换了单位,新领导再看档案,“唱反动歌”可不就成了政治问题么!又如,“在文工团制作镰刀斧头道具时,赵大年说反动话:做大点儿,拿去打苏联!”唉,我再混蛋也不会说这种没用的话,须知,当年“反苏就是反革命”呀,三合板做的道具又怎能“打苏联”呢?无中生有的事情(或许是某位积极分子打了无中生有的小报告)也装档案袋,对组织对个人到底是负责任还是不负责任呢?如若我真的说过这种反动话,当场开个批斗大会都不冤;子虚乌有的玩意儿就装档案袋,不啻于政治陷害,冤哉枉也。还有,邻居检举我“偷听敌台”广播。此事我可断定,邻居老孟是某工厂的保卫科长,他偷看本四合院里战友的妻子洗澡,被我发现,我拽住他的衣领说:“限你一周之内搬家滚蛋!”他果然滚蛋了,却怀恨在心,向研究所告密诬陷我“偷听达赖反华声明”。我家的电子管收音机没有短波,根本听不到外国电台广播。然而他是保卫科长,他的诬陷材料就可以装进我的档案袋!此人终因多次流氓行为和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