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仿佛有一个声音轻轻问自己，如果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后悔吗？

……大概，会吧。

心中未决的选择犹在徘徊，眉间惶恐与痛苦的神色却怎么瞒得过他，秦衣眸中一分分加重的落寞令人手足无措。他拥紧的手臂一分分松开，依旧低沉的声音中蒙上了深深疲倦与无力。他说，“阿九，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样讨厌我。”

她下意识地分辨：“我……我没有。”却不知这样的分辨又是何等无力。

他眉间疲倦神色太深，也许，真的被她的犹豫伤得太重。看着他，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十一，我……”

“不必说了。”他淡淡退了一步，却仿佛离开她很远，沉声唤道：“寂。”

讶然看着两人骤然转折的进展的寂应声跪倒在旁边，应道：“属下在。”

“护法蓄意欺瞒，办事不力，将她带回无迹崖，禁足水牢之中，反思至醒悟，以作警戒。”

寂猛然一怔。明明，前一刻……

呵，醒悟，要她醒悟什么呢？还是说，他想将她好好囚禁起来，让她彻底忘记颜初？这样的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吗……

秦九的神色中还带着茫然，却比她平静得多，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能够坦然接受。伏身受命道：“属下知错，属下遵命。”

“属下遵命。”

从未想过百年之后，还会回到天衍牢房中，尽管已非百年前那幽暗的石牢，这样压迫的感觉还是令人恐惧。秦九被悬铐在墙壁上，身子大半没入水中。总算寂揣摩主上心意，特意安排了下去，方没让她多吃苦头。

水中原本该有的毒物、刑罚都被省去，盏茶功夫起落一次的水面也改为一日一次，大约她也知道这具身体伤痕累累，难以承受住水牢之刑。

若非心魔现身相助，又若非，她体质异于常人，大约她早已死了无数次。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淡淡将她罚来了水牢，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呵，前一刻还在说着，决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趁着水落之际寂来探访她，眉间也带着一丝不忍，好言劝她服个软，说几句好话，以秦衣的性子不过一时怒气，定会很快将她放出。

她没有回答，就像是整个人，真的只剩下一具皮囊。

秦衣可以不在乎，她，也可以不在乎。就这样耗着吧，没什么不好。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温柔的笑容。她缓缓，苦涩地勾起唇角。已经没有办法面对了。这双手，如今也沾满了鲜血，她终于也沦为一个杀手。不愿去想象他见到她的表情，倒不如，就在这里幽禁。

如果还有可能……哪怕是在梦中，再回到那个怀抱当中……片刻就好……哈，是她太贪心。那么，作为这样的贪心的惩戒，什么代价都可以……再梦到他一次……

孤月高悬，冷清夜色里，山门下一片狼藉。

闭关探寻恢复记忆之法的三人闻声赶来，连带着收到讯息便赶回的唐无岚与明光，只看见一地鲜血，与傅欣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

空气中还残留着火龙带来的灼热温度，混合了草木焦臭与血腥，一点点扩散开来，在可怕的寂静中折磨着人的神经。林夕紧紧捂住了嘴，生怕自己下一刻就忍不住吐出来。

前一刻……前一刻还是并肩作战的朋友，下一刻却已刀剑相向。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箭没入她的心脏，而她垂死出手，傅欣无声无息地倒下。甚至连她，也是落井下石的其中之一。

依稀还记得晚渊离开那一刻她眉间的痛苦自责。明明是个医者，明明对生命那样珍重那样维护，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连她自己，都变成冷血的屠夫……

不，这不是她的本意吧？一定只是被妖人利用，她一定也不想这样的，毕竟哪怕她即将葬身火海，设下的防护罩也没有半分马虎……她从来都这么温柔，总是为别人考虑好了一切，可是她自己呢？

她自己却被大家逼成了这样……不得不出手，不得不……而自己，连自己也最终对她出了手。

“你自当长留光明，而我我身上背负的罪孽何其多，不在乎多这一桩。”明明是这样温柔的人，为什么，心里却这样寂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