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清创后,何让旋开黑色塑料瓶,打开了一包新的棉签。
“帮我拿个镜子,在卫生间。”他涂过手肘几处擦伤后,随口对宋可说。
“我来涂吧。”宋可说。
何让转头看向她,被她一副心疼到要落泪的表情愣住。
在他十五六年的世界中,别人对他的怜悯少见而刺眼。
怜悯?有什么好可怜的,他才不是被丢在路边脏兮兮的可怜虫,怜悯他做什么。
八岁父母离异,没人争夺他的抚养权,弃他如敝履。父亲说公司准备上市,这两年事务繁杂,母亲说事业正在上升期,律所忙得不可开交。
小孩怎么办?亲戚们问,离婚案的法官也问。何让被带到麦当劳询问,法官叔叔问他上学都是谁接送的,他回答不上来。
每次听到说什么小孩是爱情的结晶,他都会在心里讥笑。什么爱情,他何让就是被他们让来让去的小孩而已。
爱这个字眼好荒谬。这个世界可以有很多情感,人与人之间可以靠亲情、友情维系,唯独爱情虚无缥缈无处可寻。
很小的时候,他就在观察这个字眼成为多少人的托辞与骗局,不禁开始怀疑爱情所肩负的虚无使命。
“叔叔,爸爸妈妈离婚了,我谁都不跟。”小何让看清法官的旁敲侧击,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叶,直直说道。
后来,法院还是把他判给了父亲。
等待妈妈来看望的每个下午都充满着喜悦,但这样的喜悦只经历过屈指可数的两三次,何让越长大越觉得失望,越觉得自己的等待可笑。
他们不爱他,他也不爱他们。
他跟自己说。
两年后何鸿突然再婚,带回来的弟弟妹妹是龙凤胎,只比自己小一岁。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父亲在餐桌上对他说:“这是你黄阿姨,你弟弟家欢,妹妹家乐。”
何家欢,何家乐。
坐在父亲身侧的女人很娇小,她偶尔奉承何鸿说两句,声音软软的,和印象里的母亲完全不同。她对他眯眼笑着,偶尔给父亲和他们三个小孩夹菜。
他警惕周遭的一切,觉得女人满心满眼都是不怀好意,他讨厌极了那两个跟他一般大的小孩“让让哥哥”“让让哥哥”地叫着他。
谁是他们哥哥。
何让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像将溺水之人忽然被救出水面,大口喘息着,对着失而复得的空气贪婪着。
他再一次开口时,没察觉地冷了声:“不用了,镜子我自己拿就好。”
他正准备站起来朝卫生间走,忽然出现的两只手把他肩膀摁住,他一时没准备好,几近被甩进沙发。
宋可从他手里抢过碘伏。
“突然发什么神经,说了我来。”
宋可左手伸到他耳侧让他别乱动,右手用蘸满碘伏的棉签触上他的脸颊。
酒红的药水水珠晕染开,棉签在伤口处轻轻划拉。
被压在底下的少年闷哼一声,宋可左手紧了紧,叫他别乱动,忍一忍。
何让的头发有些凌乱,宋可将他额前的碎发往上拨,俯下身更仔细地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