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回到云间山庄,王玢忽得想起,在某个如今日这般疏朗的夜,一个少年郎本欲邀他同饮,可惜自己却迟到了,现在想起,不免有些遗憾,两人还未曾好好对饮过。于是王玢提议道:
“夜风清凉,月色怡人,不如略备薄酒,你我小酌一杯,如何?”
谢玿听了,自然是心花怒放,古来那些个文人骚客、风花雪月之事都与“酒”一字脱不了干系,最是易传出风流韵事,调情之圣器。现下王玢邀自己同饮,在此无人打扰,风景清幽之地,谢玿心里不免生出些旖旎。
然而王玢却不知谢玿心里的小九九,他正等着谢玿的答复,却突然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语气懊恼道:“你尚未痊愈,不宜饮酒,是我考虑不周。”
谢玿一听急眼了,心里的旖旎还没成型便被王玢一句话打散了,连忙道:
“薄酒!你都说了是薄酒!再者小酌!你也说了是小酌!无伤大雅无伤大雅,信我。”
王玢见他着急的模样,颇有些无奈,却不忍拒绝,只要谢玿略一撒娇,直愣愣看着他,他满眼满心都是依了他。
“那说好了,小酌,不许贪杯!”
谢玿心情大好,王玢便知自己做对了。
山月高悬,洒落一地清辉,庭院流光浮动,积水空明,墙头树影斑驳,随风而动,四野虫鸣喧闹,甚是悦耳。设案廊中,两人席地而坐,王玢坐姿端正,对着谢玿,谢玿则不然,两手撑在身后,一腿盘起,一腿垂下,对着庭院,闭目感受夜的心跳与一呼一吸。便是在家中,也不曾如此懈怠过,因他身份尊贵,须得处处守礼,时时遵规,他可以是活泼的少年郎,同时他也是举止得体的谢府公子。但是在王玢面前,他可以随心所欲,好像做什么都是会被包容的。想到家中,谢玿突然笑起来,有些唏嘘道:
“若此时母亲在,少不了一顿说教。”
“此处没什么规矩,做你自己便好了。谢夫人亦是对你寄予厚望,虽说是管教,可到底对你宽容许多。”
确实如此,母亲确实待他宽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举止得体不代表谢玿一板一眼,他闹随他闹,不过分便好。一想到林妤,谢玿不免想起昨日她说的通房丫头一事,随后又想到林妤说他“治标不治本”,谢玿猛然睁眼,要死嘞,做那种事的对象就在旁边,怎么能想到这个,这不是勾火吗?
谢玿连忙端坐身子,面向王玢,好像这样可以打消他羞耻的念头,不料想一抬头,王玢那张俊脸撞入眼帘,他并未看谢玿,只垂眸饮着酒,月光打在他脸上,平添了几分神圣与高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增加几分禁欲与神秘,周身气度不凡,遗世独立的神韵,不带任何悲悯,存在即是高不可攀。从没见过这样的王玢,谢玿瞬间呆住,脑海中一下炸开,轰轰烈烈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就一句话——
宛若神明宛若神明。
谢玿失神,浑身躁动都被这清冷的人儿平静下去,他低声呢喃道:
“你是神吗?”
话一出口,谢玿自觉失言,慌乱垂眸,不敢再看,好像会犯下渎神的大罪。可是眼前之人,容颜不老,气质超然,拒人千里之外,应是九天谪仙,谢玿心里忽而生出些畏惧。
王玢没听清谢玿说了句什么,却看出他状态不对,他起身挪到谢玿身旁,俯身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王玢语气里的担忧扑面而来,谢玿愣了愣,抬头看去,刚刚的九天神明消失地无影无踪,余下是面露担忧、眼怀关切、语气温柔的王玢,是熟悉的配方。谢玿直愣愣盯着王玢许久,眼尾有些泛红,他果然还是更喜欢俗世中的他,有感情的他。谢玿试图去回忆方才看到的王玢的模样,却想不起来他的样子,只能感受到当时的不安与畏惧,好像方才只是一场梦,是他看走了眼。
“只是突然想起些事,不太美妙罢了。”
谢玿又面朝庭院而坐,王玢干脆坐在了他身边,问道:
“方便同我分享吗?我或许可以为你解忧,说出来心里亦会好受些,若是不便,则当我没说。”
谢玿不过是扯了一个谎,事实证明,撒谎是不对的,他自觉拂人一片好心不是东西,可他该和王玢讲些什么来圆谎呢?谢玿面露尴尬,少不得喝酒缓缓,道:
“房中人。”
话一出口,谢玿便后悔了,在内心狂扇自己八百个耳光,他明显感受到身旁之人身子一僵,空气瞬间安静,谢玿在内心仰天咆哮,捶地狂怒,这三个字一出来他便想到更好的答案了,他大可以问祭祀主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