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爹被木削子吞噬的那一刻，高焕醒了，他看见爹娘在炕那头睡着，才知道是场噩梦。翻个身又呼呼睡着了。

早晨起来，高焕娘给高焕的书兜子里装了个杂合面窝窝头和一块咸菜疙瘩，又把昨天国乱叮嘱高焕的话叮嘱了一遍，叫他到了学校不可胡说，高焕朝他娘点点头，去了学校。

一如既往，大喇叭里播放着东洋歌曲君之代，大家聚在铁旗杆下，看着升起了膏药旗，由值日的教师领着三呼万岁后，四下散了各自进了教室。

第一堂课是级任老师上的，就是开学第一天见到的那个穿浅蓝色竖条纹旗袍，戴着一副黑边圆眼镜，满脸严肃的女老师。

她除了给学生上时政课之外，还负责年级两个班的行政管理，对学生在学校的行为负责。

她说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鼻音很重，喜欢拉长调。

正值蒙疆自治委员会成立，她便借题对当前时局评论了一番。

从日俄战争日本如何打败罗刹国，保住了东三省不被罗刹国吞并，讲到了察南自治，晋北自治。

又从日中亲善讲到日蒙回汉各族如何共谋蒙疆之域兴盛，实行蒙疆自治的种种原因及好处云云，给孩子们灌了些迷魂汤。

当她说到日蒙如何协和厚生，为蒙疆民众谋福祉的时候，郑高焕实在憋不住了，早把爹娘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

站起来说:“既然像老师说的那么好，我家现在为什么连黄糕也吃不上了呢？”

边说边举着吃剩的半拉杂合面窝窝头，“整天吃这个！”

老师被眼前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怔住了。

停了半晌才说道，“我们现在吃杂合面窝窝头，不代表永远吃杂合面窝窝头！只要我们支持蒙疆自治和蒙疆自治委员会，用不了多久，我们一定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到那时，吃白面大馒头，管你吃够。”

其他孩子听到这些，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郑高焕也没了词，心里想:“如果是那样敢情好。”便乖乖坐了下去。可是又过了一年多，张家口都改成首都了，郑高焕也没吃上一口黄糕，整天还是杂合面窝窝，要不就是喝杂合面糊糊。

民国28年也改成了成吉思汗734年。

高焕念完了初小四年，实在是不想再读了，学校正好也担心这个刺头给学校添乱子，便借坡下驴，顺水推舟，打了报告准了他的退学申请。

国乱要他跟着自己学木匠，高焕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高焕娘说“不学也罢，挣不下钱不说，还吃木头沫子。”国乱也不再强求。

“那你想学个啥”国乱问他。

“我想和南良叔学把式。”高焕答。

“学把式不当饭吃。”国乱说。

高焕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高焕好像有了更好的想法，对国乱说:“爹，要不这样吧，我去巷子里的面铺当伙计，有空跟南良叔学把式，行吧？”

“你有空也不见得你南良叔有空，我去和你南良叔说说吧，正好面铺田掌柜也是南良叔的本家，你想当伙计的事我也跟他说说。”

一家人胡乱吃了晚饭，正是快掌灯的时候，国乱起身去找田南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