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啥要来面铺当伙计呀?”田掌柜坐在面铺后院的凳子上,打量着不到十岁的高焕。
“我不想跟我爹学木匠,整天吸木削子不说,还挣不下钱。”高焕站在国乱和田南良身旁说道。
“面铺伙计也挣不下钱啊。”田掌柜逗着高焕。
“挣不下钱也比当木匠好。”高焕说。
三个人来了兴趣,田南良说“那你说说面铺伙计比木匠好在哪?”
“面铺伙计每天吸进去的是面末子,不但死不了人,还能解饿,木末子吸进去不当饭吃,没有黄糕吃还带不出来,要死人的”高焕很认真的说。
三个大人相视而笑,笑得前仰后合。
高焕在面铺当了学徒,工钱是每月二斗杂合面。
面铺离着家不远,就在面铺巷里。
青砖垒的院墙很高,大门洞朝西,能进马车,院子很大,能并排放下三挂大车,北边九间半出水大房,靠西的五间是通着的,剩下四间各开着门,一间是给掌柜的用,另外一间是账房,剩下两间是睡觉的,都盘着炕,炕上铺着席,放着铺盖。
东边是七间,也是半出水。作库房用。
南墙下是磨坊,有三台大石磨,三头蒙着眼的黑毛驴一刻不停转着拉磨。有个老伙计在磨坊忙活着。
磨坊外靠库房那里停着一辆独轮车,堆放着草料,用苫布盖着。
每天排队买面的人很多,九点一开门就站满了人。
卖面的在靠西的五间房里,进门一溜五个大面柜。
从东到西依次盛的是玉米面、糜子面、高粱面、莜面,豌豆面。
每个面柜外沿卯着用木条箍成的大漏斗,漏斗是半圆桶形,上面开口大,下面开口小,买面的用面口袋撑在下面,面称好了从上面的口往里到。
面不能随便买卖,实行配给制,按人定量,买粮的要凭着粮本,每月玉米面,高粱面等一人几斤是定了的,不可多也不可少。
面铺也是上面给什么就卖什么,可以有些损耗,但也不能出入太大,要不有人来买没粮就不好交代了。
面铺自己没有了收粮卖粮的自由,收入就是指望每月按人头多给的那点粮食和多出来的损耗。
高焕很高兴,干活不比大人少,腿脚还麻利,正是阳气足的年龄,没有适闲的时候,田掌柜和其他伙计都喜欢他。
他喜欢去面柜帮忙,他喜欢闻那些粮食的味道,看着老伙计用瓢把面柜里的各种面粉混在一起,或一升,或一斗,尤其是往漏斗里倒的那一刹那,那飞起来的面末子,让他极为心安。
他不再担心那些面末子进到鼻孔里,耳朵里,嘴里,有时还很享受一天下来浑身上下的那一层的面粉,他不舍的去拍打,他甚至想过每天把这些身上粘的积攒下来。
他想着爹,爹没命的拉着大锯,推着刨子,一天一天熬着,一天比一天瘦,没完没了的吸着木头末子。
他也想着娘,想着娘那双手,那双很久没有揣黄糕的手,和她那无奈的,担忧的,又不得不揉着杂合面窝窝头的样子……